任中恒 发表于 2016-4-18 11:02:49

大神山之恋(结束篇)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原来就是那个‘小奸细,’40多年了,从一个天真可爱小童丫变成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了。今天你要是不说你是榛娃的小侄女,我咋能认出来你。唉?许多年了,四嫂你有所不知,40年前我经受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变脸,对我刺激太大了。你的奶奶领着一帮蒙古房东到三号矿闹矿,说你姑姑无缘无故肚子大了,说是被龙江的采矿的小伙子欺负了,说你姑未婚先孕,一副让人怜悯和委屈的面孔。我原来对她娘俩的一切美好的印象,一夜之间都成了海市蜃楼。她们这一闹不仅使我差点丢了工作,还差一点成为破坏民族团结的反革命、调戏妇女的流氓、扰乱钢铁会战的祸首。就那一闹,如同一声惊雷,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梦境击碎,使我灰心伤感,怒气冲天,我一气之下,上报工作调离申请,不久就调回到了龙江。从此心灰意冷,再未与榛娃有一点点的联系”。我激动地述说着当初的情况。
“哎呀!一切都是误会,完全是一场人为的误会”。四嫂激动的说。
“那时我刚7岁,对你们的事朦胧中有一点印象。那时你还对我的虎头鞋很好奇。其实,我姑在认识你之前,那个叫查干巴喇的人就追求她,可我姑一直不同意,可那个查干巴喇是当年扎旗进驻神山开矿总指挥的侄儿。扎旗矿为了把龙江从一号矿逐出去,为了一号矿的几千吨已采出的矿石据为己有,后来又想夺回三号矿。造反派们利用当地革委会的名义,恐吓我姑姑说我奶奶是女巫,是萨满教头子,经常性装神弄鬼,巫医巫婆,是红卫兵主导保卫部的专政对象。除非她带领村民要回三号矿,不然就组织造反派纠斗她。造反派让她出头去三号矿闹矿,并编造了俺姑肚子大了的瞎话,如果不按他们编就的故事去说,就要把奶奶用汽车拉到音德尔(扎旗政府所在地)去挂牌子游街。奶奶在一群造反派的逼迫之下,做出了那样违心的举动。她知道她不仅伤害了你和我姑的关系,而且深深的刺痛了你的尊严,她后来很懊悔,总想找个机会向你说清楚,一直到1999年去世前,她还念念不忘,时常唠叨对不住你。死前她还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她死后,我还在收拾她的遗物时,看到她纸包纸裹保管着你放在她那里的50元钱和十斤全国粮票”。
我听到这里眼泪已经实在止不住了,转过头去泪水簌簌而下。
“那榛娃姑娘肚子大,未婚先孕是怎么一回事”。我声音有些颤抖地背着脸继续追问。
“都是那个查干巴喇的叔叔们为达到政治目的而瞎编的,我姑当时得了急性腹膜炎,小腹积水。被他利用为攻击龙江的证据,后来经过治疗早就好了。虽然查干巴喇最后成为了我的姑父,但是他叔叔搞阴谋诡计这方面,使我的姑姑和奶奶的心中永远有一个结。使我姑结婚几十年都没与叔公说过一句话。当年要不是查干巴喇花了一万元在北京给我姑治病,体贴入微在陪在身旁两个多月,表现出那么诚挚和专注的爱,我姑才不会嫁给他呢”。
我知道查干巴喇这个很有天赋的歌者,更知道他有多么的爱着榛娃,甚至为了得到她,可以不择手段,不离不弃,用那么阴深深歌声,恐怖的歌词来跟踪、恐吓他的情敌。直至他的情敌退却为止。这也许是一种超凡的真爱,与我这种唯唯诺诺、窝窝囊囊,在情感面前畏手畏脚,在是态度上遮遮掩掩掩的人相比,也许他更适合她。尽管如此,我仍然有些遗憾缠绕于心,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妒嫉,对她今天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的心也有了一些寛慰。但对查干巴喇始终充满了些许的崇敬和畏惧。
                  
我临回龙江前,只身步入半山腰一块茔地埋葬朵颜大婶的墓前,在一块黑桦圆木从中间锯开,形成一面圆一面平的墓碑上,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着,慈,朵颜额柞之墓,另一行字写的是;故于1999年5月1日,享年71岁。
我一人独自徘徊在这垒垒荒冢之间,我冥冥中想起40年前她老人家为我治脚的情景,那种忙前忙后的关心和那慈悲圣洁的面容,历历在目,两次为我疗伤,使我恢复了健康人的水平。那些恩德、那种古道热肠,使我十分感动,见到她老人家身后只留下着微微一个小土包和一个木碑,如此凄凉,心理惶惶的感觉涌上心头,在她墓前我潸然泪下。
用现代眼光去看朵颜额柞,她切实是一个带有最神秘、最古老宗教影子的萨满神巫,也或许练就一种神秘的医学功能,也真正是一个怀有蒙医许多特点和功力的民间野医,更是一个心地善良、热衷助人的蒙族妇女。在那种政治气候里受到权势的逼迫和压制,对政治斗争和权术阴谋表现出那么多的无奈和懦弱,也是那段特殊历史时期司空见惯的一种自我保护的做法,那时有多少走资派在高压下承认了自己是反革命、是牛鬼蛇神、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何况一个没有文化身薄力单薄老人呢?咋能顶得住那暴风雨一样的群众运动呢?她在活着时就是当地的蒙古人心中的菩萨。她救助过的许多生病的小孩,多年为百姓接骨疗伤,使那么多受伤的人很快恢复健康。就她这么一个慈悲心肠的女神,无奈中给我和榛娃心灵上都留下了凄楚的遗憾。我不应该在对您耿耿于怀了。只是大婶啊,您信仰中的那个萨满神灵咋在造反派胡闹面前无动于衷呢?我认识的萨满就和我们的先师孔子一样,不能解决现实的社会矛盾和灵魂中丑恶的问题。
我哀哀地对着墓旁的那棵老柞树,看见树旁那些散落的红叶,我知道她叶落归根了。她已深深置根于一生未曾离开一步的故土。已溶入兀良哈前辈热血滋育的美丽神山。

山下老胡的车笛在声声呼唤着我,别了大神山,我在这柞林旷野,崇敬地挥手向云天苍茫的大神山招魂,希望朵颜额柞就是大神山家家户户神龛里供奉的女神!虽然她将在这山风瑟瑟,古木凋朽,春花谢艳的山里寂寞中守望,但她已将她的骨病秘方无偿的送给了蒙医研究机构,她期待着大神山---这块朵颜人的神奇之地永远平安。我面对这样一个只留下孤坟的朵颜后裔,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象她们一样走向寂寞,只是我能给后人留下什么呢?

在我离开采矿场的许多年里,只要一有人提起榛子树、柞树时,就象有一串儿打开了记忆的钥匙,它悬挂在我的颈下垂吊在心头,摇摆时发出叮当的响声震撼着我心最深处。时时震动着心里那场难忘的友情和恩德
时光流逝,岁月有痕,经过历史长河洗礼而体悟到人之初最美的情谊的我。虽然,榛子在成熟的季节被别人采撷,但那一段时光无疑在我18岁的青春中最刻骨铭心经历。此次之行驱赶了我内心多年烦恼,了却心头的那段旧情迷茫的往事。今天,老胡的车连同不可逆的时光,把我带离了愧疚多年的昨天。

清茶 发表于 2016-4-18 16:02:45

好在,榛娃有了幸福的归宿。那个时代,那段记忆,用文字记录下来,留给后人,也留给渐远的岁月。很好。
向任老师致敬!

任中恒 发表于 2016-4-19 07:58:54

回 1楼(清茶) 的帖子

谢谢主席一路读来,我写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不忘别人的好和恩德,记住40年很难抹去的一段人间友情和困难时那些帮助过我的人。今天回忆起来还有些激动,虽然拙作不能表达全部心情,但我努力做了。再一次谢谢您,给与的指导。

龙抬头 发表于 2016-4-19 13:31:18

有缘没份,很有大家手笔风范。

任中恒 发表于 2016-4-19 14:55:35

回 3楼(龙抬头) 的帖子

谢谢龙哥抬爱,这是五年前的一篇拙作,回忆公伤养伤俩月时间里发生的事。在外人看来也许平平淡淡,可在我心里已打上了印记。由疗伤--感谢--变脸--怀疑---伤感到明白--缘尾--感恩四十年的一个过程。谢谢龙哥一路陪伴和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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