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中恒 发表于 2015-12-24 15:10:34

鳏夫坝(三)

            三

      高队长也是个孤身一人,在北京的父母早年离世。他22岁那年在北京水利专科学校毕业后,1956年进了一个工厂做技术员,在1958年反右时被定为中右,下放到长发屯。之前在北京与他结婚一年多的爱人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在他们来北大荒后不久,就因心肌梗死,医治无效,孤独死在了医院里。高队长就此世上再无亲人了。一晃离京十几年,也是无家可归,好在大队很重视他的学识和技术,为解决他个人吃饭难的问题,让他做大队修水库工程的带队任务和民工生活的事务。
       高队长刚才说年底要给大家分肉,让大家回家过年,本想要大家高兴一点,没想到适得其反。他知道这些鳏夫,经受了太多的逆境,那些歧视、屈辱、冷遇就像一根鞭子,时时刻刻都在抽打着他们,他们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最怕的不是苦和累,而是孤独,最怕年三十时一个人在陋室里面对孤灯。
那几个喝点酒的跑腿子想到自己孤独一人,无以为家。因出身问题或政治问题娶不到老婆,经常遭到社会上一些人的白眼。借着酒意,想到心酸处,不免眼睛有些发涩,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高队长非常理解鳏夫们的心思,他不想让这种悲哀的情绪蔓延下去,于是有意的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今年过年咱们这些鳏夫,在水库一起过一个快乐年,请个二人转的戏班子给咱演两天。”
      “你就吹吧,你还能不归你那个窝?那个寡妇已经望眼欲穿了,还是抱得美人归吧,不然徐寡妇就会被别人抱走了。”说话的是高队长同一个生产队的,是四十多岁的跑腿子张海,一点不留秘密的揭了高队长的老底。
         其实这些年高队长一直与一个死了丈夫,带着两个孩子的徐寡妇有说不清的关系。他经常的跑回去为徐寡妇送些生活用品,干些重活。徐寡妇也时常不断的来水库段上给他洗洗被褥,缝缝补补,有时也帮那十几个跑腿子补补破了的衣服。她给段上的鳏夫们留下很好的印象。高队长与她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是,徐寡妇的公公婆婆不同意,一再对她说,你再嫁人可以,可高队长是个右派,将来对两个孩子的参军、升学、入党、公社选用、民办教师录取等一切好事都会受到影响。要找也要找一个根红、苗正的人,我们的孙子不要因此受到政治歧视。打那次后,他们的关系变得似有似无,令人扑朔迷离。
         高队长的老底被人一揭,弄得他面红耳赤。他既不能否认与徐寡妇相好,又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恋爱,既不能让自己的历史影响到徐寡妇孩子的命运,又不能让大家背后对他们的关系说三道四。使他无法向人解释。但是,此时他红着脸接着对大家说:“咱们打个赌,今年谁不在水库过年,谁就是王八。”大家一看高队长动真的了,本想再说几句笑话的张海也就闭嘴了。
二愣子老哥问:“请个二人转的班子得花多少钱?”
       高队长说:“请到不错的两副架四个人,一天五十,两天管吃管住八十元。”
二愣子老哥说:“咱们在此过年的十五个跑腿子,一人要摊五元三角三分三,可咱们一年的才分三百元,几乎相当于我六天半天的工钱 ,我出不起这个钱。”
      小账算到骨头里的二愣子老哥并不是不想看二人转,只是多了一个心眼,想让大队出点钱,自己少花一点。
         张海,他平时最爱看、最爱听、也最爱唱二人转,他真的怕二愣子老哥把这个好事给搅黄了,就急忙接过话来说:
       “二愣老哥你也太抠门了,一年不就这么一回吗,文革都四五年了,还没正式演过一次好二人转呢,别穷嗖嗖的,几块钱都花不起?六十来岁的人了,留着钱有啥用?不会还找那个买嘎啦油的娘们去吧?”
         大家也跟着起哄,北炕的老尿子带着浓重的辽北口音学着女人的声音:
       “针头线脑、纽扣袜子、嘎--啦--油--了”。
         而且故意的把声音拉长,真像那个背着货箱卖嘎啦油的女人。在大家的笑声中老尿子又说:
       “那娘们的语声多浪啊!多好听!给她五块三角三,能睡一夜吧?哈哈,哈哈,是不是啊二愣老哥?”
      二愣老哥被大家的嘲弄得一时不知说啥好,就冲着老尿子大喊:“别看我的年纪大,五块三能与她过一夜,你呀五十三块人家还不跟你呢,你除了嘴里有尿,还有干什么尿?年近四十了不也没娶上媳妇吗?笑话我,你还不如我呢,那个嘎啦油咋地了,我是没想娶她,我要有那个意思,她早就主动来了。”

         那两个北京来的二老改和那几个历史有问题的老鳏夫,默默吃着三个月才能吃到一次的猪肉,并对刚才那些乱哄哄话题大都不感兴趣,用心的去品那肉的味道。
          张海怕这热闹的场面冷下去,就故意拿北京二老改老李开涮,对老李说:
      “你说你这么大年龄的人,吃了肉后是不是会起性,是不是见了女人就想那件事?”
          老李是国民党傅作义部队警卫团的教员,因卷入武装对峙而获罪,刑满后就被分配了这里生产队。他对张海如此无聊的戏弄感到很可笑,温文尔雅的他,从不曝粗口,只是低声说:“小伙子,这样的事你应该更有体验,同样一季度都吃一回肉,我可以告诉你,世上每个人的道德水准不一致,身体条件不同,有的人不管吃不吃肉见到女人就会性起,其实这不是人性的必然,人的本能在性的问题上是可以自我控制的,只是有一些人的人性却蜕变成了兽性,才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场合地点乱勃起。那样的人与畜生没有太大的区别。”
          别人都以为老李在讲人性和性功能,而张海觉得自己已被当做了畜生。有一股怒气在心里,而又无法对这个态度温和、语言协调的老人去发火,只有装作不懂的听着。
         二劳改老郭怕老李得罪这个根红苗正的张海,就有意岔开话题,转过身去对高队长说:“二人转演的内容是新的还是老的?”
       “ 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我们可以点一些传统的,也可以点现代的”。高队长为笼络这些人,特意把那些黄段子称之为传统的。
         老尿子在北炕大声喊:“我要听王二姐思夫,那才真的勾人魂魄,听了过瘾。”
      “你真是见识短,你听过十八摸吗?那才叫你欲罢不能,那才能让人两眼放光,垂涎三尺。”北炕中间的杜三拽子对老尿子说。
      “行了,行了,你们越说越离谱了,你们是不是要把我这个队长送进去?让我再一次成为右派?我跟大家说,这次过年的文艺班子,是经过公社批准的,想听黄的、粉的恐怕是办不到了”,高队长有些激动地说。

雨荷@ 发表于 2015-12-24 16:04:21

阅读中~~

任中恒 发表于 2015-12-25 14:32:19

回 1楼(雨荷@) 的帖子

谢谢雨荷光顾。

清茶 发表于 2015-12-25 17:19:09

问好任老师!跟随您的文字,继续了解和进入人物中,故事很耐读,期待下文!

天涯情天 发表于 2015-12-31 22:17:22

塑造一个人真的不容易,话与话之间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鳏夫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