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岛海天 发表于 2015-4-23 08:59:25

“罗家堡”从此没有辘轳声

“小队叛变”考察纪实八

                                                                        “罗家堡”,从此没有辘轳声

       昨夜睡得很香,许是枕着满天星斗睡在故乡怀抱的缘故。
       记得昨晚去立新家做客,回来时已近午夜。久违了的星空,天光璀璨,黛蓝如洗;星垂可摘,粒粒能数。这是儿时的星辰,故乡的星空,足足有半个世纪不曾谋面了!
       准备早餐的响动,惊醒了我,外甥鹏举小伟夫妇为我饯行。
       晨日,还没有爬上东大岭,农闲的“罗家堡”,还沉浸在静谧的梦乡中。孩子们替我背着行囊,向屯中赵家走去,那里夜间住着一辆公共汽车,我准备返回。   
       整齐的幢幢新房,替代了昔日的茅草屋,叫我说不出哪是张家哪是李家。屯中的格局也发生了改变,小时我家走向井台的“毛毛道”不见了,密密麻麻的菜窖坑填平了,生产队的茅厕也消失了,这一切都让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反倒成了陌生的外乡人。
       途中,我逡逡巡巡,四处张望,很想看一眼久违了的那口老井!
       外甥看出我有心事,问清缘由后,他把我领到了西边百余步一座孤零零的单砖结构的小屋旁,告诉我里边就是原来的那口老井。小屋没门,高不及头,约两米见方,井口上有盖,有电线插入,是用来抽水的。打量中,我心黯然,它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模样和风采,看不见曾经滋养了小屯人的清泠泠的井水。
       我想起了昨日餐桌上,儿时的伙伴文国说,现在家家都打了深水井,电闸一合,水就淌进了缸里,吃水十分方便。原来,随着时代的变迁,百姓生活的日渐攀升,那时常闯入我的梦里的老井,已被人们和时光搁置已久而淡忘!我心陡生一丝落寞和悲哀。
       一路上,客车“嗡嗡”的时紧时慢时高时低的机鸣声冲击着耳鼓,车窗上厚厚的冰霜将我的视线囚于车厢内。可我的眼前和耳边一直晃动着老井的影子,回响着辘轳的“吱吱呀呀”声。
       听老辈人讲,百年前罗家堡子开荒占草,房屋一间地无一垄时,开荒人首先开凿了这口井。后来的人吃马喂,筑墙垒灶,浇菜弄秧,全靠这口老井默默无闻的奉献。
       从我记事时起,老井就与小屯人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小屯代代人的一日几餐、繁衍生息,都离不开老井,老井是小屯人的血脉和奶娘。无论是数九隆冬大雪封屯,还是酷暑三伏烈日高照;无论是星斗满天,还是晨曦微露,总能听到“吱吱呀呀”的辘轳声。但事情总有例外,在集体大办“大食堂”的年代里,户户被砸碎了铁锅炼钢铁,家家不见了灶火与炊烟;三年自然灾害,人们饥肠辘辘,吃野菜啃树皮,用红红的火碱水煮黄豆杆玉米叶子,熬制所谓的“代食品”,难吞难咽难排下。此时,辘轳沉寂,老井沉寂,小屯更沉寂,很少听到辘轳“吱吱呀呀”的声响了!
       老井,与父亲风雨人生密不可分。下放后的父亲,由于患严重关节炎的缘故,始终在生产队里当饲养员。挑水饮牛马就成为了每天的必修课。父亲说马无夜草不肥,因此,半夜时不辞辛劳还要给牛马填一遍草料,还要饮一遍水。因此,父亲喂养的牛马膘肥体壮,生产队长和社员们赞不绝口。儿时起,夜夜总有“吱吱呀呀”的辘轳声撞入我的梦中,是天底下最动听的摇篮曲,我则在辘轳声里一天天长大。
       冬日,屯邻们打水时,难免你洒出几滴水,他漾出几股水,井口旁很快就冻成了突兀的冰台,人们不但打水不便,而且又十分危险。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刨冰台的活儿就被父亲包下了,成为了不成文的规矩。每天早起,父亲穿着笨重的“毡疙瘩”,拖着病腿,一次次地举起沉重的铁镐,“咚、咚、咚”地将冰台一点点一块块地刨下并扫净,日出时,屯邻们可以安安稳稳地打水了。这一切都是在不声不响地循环往复着,大家都习惯了,也包括我父亲自己!
       那年月,塞外的雪特别大,下得特别勤。一夜大雪,常常充塞门户。此时,父亲更要早起了,有条不紊地“唰、唰、唰”一扫帚接一扫帚地将井台辐射开来的几条主要通道清扫出来,为的是邻居的出行和挑水。难怪后来在父亲辞世时,邻居们、金长城西内蒙古的乡邻们都眼含泪水为父亲送行!
       这“吱吱呀呀”、“咚、咚、咚”、“唰、唰、唰”的响声,从我懵懵懂懂的童年,一直响到我的少年时代,一直响到我走出了大山。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教我如何做人!
       现在才知道,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是他的父亲为他怀抱朱红的橘子过铁道时一瞬间的背影;而契入我骨髓的,则是我的父亲风雪里烈日下一瘸一拐地为生产队挑水两只水桶晃晃悠悠一生的定格!
       客车,还在轰鸣前行。由井,我想到了普天下的水,想到了水对于人类的居功至伟。
       七千年前,伟大的河姆渡人开凿水渠,利用水塘,挖掘水井,推动了华夏农耕文明,将无边的麦浪推向了族人兴旺的历史轨道。兴,兴在了水上!
       一千六百年前,美丽而令人神往的古楼兰国,随着罗布泊的渐渐消瘦,古国也渐渐地堙没在了漫天风沙中,只留下了悲凉的残垣、枯干的木桩、凄美的楼兰美女。亡,亡在了水上!
       水,是人类、是世界的命脉!关系到一个朝代的兴盛与衰败,一个民族的崛起与消亡。
       科学研究表明:地球上水资源这口大“缸”,也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七,一汤匙可供饮用;相反的,婴儿体内百分之八十是水,人体血液里百分之八十三由水组成。水,是人类生命的第一要素,是人体七大营养之首!
       记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坐在了土坯桌土坯凳的教室里,老师提问我背诵《吃水不忘挖井人》一文,我背诵如流,自己也很吃惊,我不知道是否有老井的因素,这让我在学业上一直很自信。原文是:瑞金城外有个小村子叫沙洲坝。毛主席在江西领导革命的时候,在那儿住过。村子里没有井,吃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毛主席就带领战士和乡亲们挖了一口井。解放以后,乡亲们在井旁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
       列宁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过去,是历史,是对昨天的回忆;而今天,是昨天的继续,是明天的历史。“吃水不忘挖井人”,说得多么形象和质朴啊!一个心里没有英烈的人,是不令人待见的;一个精神高处没有英烈的民族,是极其可悲的;而心中既缺乏英烈又缺乏诞生英烈土壤的国度,更是令人不待见和及其可悲的!
       一个叠摞文字的人,起码要有基本的良知。先烈们已经用生命和鲜血“投了资”“入了股”,我们就是那坐享其成的“分红人”。但我们不能心然理得地“分红”,我们要用拙笔寸笺和一腔热血,唱响主旋律,高歌铺路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本无常人渐衰。远去了我的父母和兄长,他们去了遥远的天堂;不见了石碾石磨老屋和辘轳,它们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据说,“三烈士”刘健、李超、赵义恒牺牲后,少有亲人来祭,他们生前大都未婚未有子女。可我们这些“李三店”的后来人,都是他们的子女和亲人!当他们脚步匆匆渐行渐远只剩项背的时候,倘若我们再不声声呼唤,他们与我们真的会变成生死两茫茫了!
       好在,共和国英明,将每年的九月三十日,法定为“国家烈士纪念日”!弘扬烈士精神,振兴中华大业。想当年,恰恰李三店“小队叛变”、烈士牺牲日,也在九月三十日和十月一日这两天。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日子,永远记住为了今天而壮烈牺牲的人!
       “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
       八天来,一路孤独与寂寞陪伴,欣喜与惆怅俱来,责任与担当相随。我已如愿地拜谒了英烈就义地;拜访了可尊可敬的知情老人;路遇了那么多出手相助的好心人。一路蒙古山区风光如影随形;“111”国道漫天风雪沐浴洗礼;党的民族政策使蒙古农村日新月异叫我感慨万端。亲临叛匪逃窜路上的每一个节点,将散珠缀起;实拍沿途的山山水水,叫记忆常新。奔向“罗家堡”,见证了故乡的新貌,感悟着小屯的亲情;尤其拜祭了爹娘,人到中年格外想双亲恋家乡……至此,考察圆满结束!
       可是,我多少还有些不能释怀,固执的我,无由地任凭纠结的思绪,漫漶成了多日的惆怅,以至失望和迷惘——
       “罗家堡”!从此不闻辘轳声。


                                                   


                                                                                                                                                2014.11

北国红叶 发表于 2015-4-23 10:16:02

借巡游考察之际,回故乡酣睡一场,那梦境一定是香甜的。

海峡 发表于 2015-4-23 10:18:46

品文如品人,可以毫不犹疑地说,老师是一位行大义之人!
当年的辘轳声已经远去,但是那段记忆却始终不会老去……

雨荷@ 发表于 2015-4-24 09:34:15

此篇不是没有了辘轳声而是唤回着辘轳声,文字打开着人们记忆的闸门,同样也打开了人们久封的心,感受着作者澎湃的心情,感动着作者写下的历史和英雄的故人们,阅读并感动中~~

清茶 发表于 2015-4-24 11:03:02

眼下人心很浮躁,就是许多可以称作文人的朋友,也常常读我或者其他文友的文字也多半是只读标题,抑或一目十行浏览,很少有人用心读文章了。
而蓬岛海天的系列文章,几乎都会让用心读它的人眼角挂着泪。
一个文人的历史责任感与担当,在蓬岛海天老师的行动中做了最好的注脚!一个文人能耐着寂寞一个人在路上的文化苦旅,在蓬岛海天老师的此行和文字中做了最充分的诠释!
这也是我努力把老师此行此举宣传推介出去的初衷!

方志兰台 发表于 2015-4-28 02:03:02

老井沉默地蹲在小屯的路口
只有那锈迹斑斑的辘轳
偶尔引来路人的目光
没有人知道小屯和老井谁先谁后
也没有人说清小屯和老井过去的日子有多长
其实老井和小屯的每一个人对过眼
包括哪些身心疲惫透了
躺在南山下永远休息的
包括哪些在外游荡
穷了富了的
自从小屯有了自来水后
老井把他看到的一件又一件故事
都永远沉到了井底
小屯越来越兴旺
总有许多新鲜事发生
老井越来越苍老
甚至泛不起叹息的涟漪
终于有一天一个人领着一个孩子
从外边归来
吱吱呀呀摇着那要散架的辘轳
不知是在打捞过去
还是打捞未来

方志兰台 发表于 2015-4-28 15:11:23

厚重

雨荷@ 发表于 2015-5-8 13:38:53

佳作提上来~

雨荷@ 发表于 2015-5-8 13:40:40

引用第4楼清茶于2015-04-24 11:03发表的:
眼下人心很浮躁,就是许多可以称作文人的朋友,也常常读我或者其他文友的文字也多半是只读标题,抑或一目十行浏览,很少有人用心读文章了。
而蓬岛海天的系列文章,几乎都会让用心读它的人眼角挂着泪。
一个文人的历史责任感与担当,在蓬岛海天老师的行动中做了最好的注脚!一个文人能耐着寂寞一个人在路上的文化苦旅,在蓬岛海天老师的此行和文字中做了最充分的诠释!
这也是我努力把老师此行此举宣传推介出去的初衷! images/back.gif


读着雪梅的这段文字我很感动,哎,一群热爱文字的人们啊,需要这样的人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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