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水 发表于 2015-4-11 02:35:21

性,性别,谎言与美金

忙里偷闲,听一段红尘佳话
茶余饭后,写几篇惊世传奇


惊堂木一拍,故事开始(板凳放好,零钱准备)
假作真来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说是故事,却是事实。
本人将本着不偏不倚,尊重实际的原则来讲诉这个趣事


美国硅谷,是世界新科技的中心,硅谷的中心公认是在Palo Alto。这里是硅谷最早的技术公司HP起家的地方,是退学生制造机斯坦福的所在,是现在几家炙手可热的公司的老巢,是一大帮科技公司大佬的家。
但是硅谷真正的发动机是在Menlo Park, 确切地说是在Sand Hill Rd,这地方聚集了硅谷几乎所有实力派风险资本公司,没有来自沙山路的支持,就别想在硅谷创业。那条路上聚集的风投比如说大名鼎鼎的红杉资本,Andreessen Horowitz,Silver Lake等等,当然少不了硅谷风投的传奇KPCB -- 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
KPCB的两个创始人中,Kleiner来自仙童半导体,Perkins来自HP。从70年代开始,KPCB投资的创业公司数百家,有名的是:Lotus, Compaq, Genentech, Intuit, Macromedia, Sun Micro,Netscape, Amazon, Electronic Arts, Google, Nest等。包括KPCB在内的风投公司都是一些合伙人组织,规模不大,除非是内部人员基本上不会知道这个行当的运作。直到2012年5月10号,KPCB的一个女合伙人Ellen Pao以公司纵容性骚扰,性别歧视,打击报复为由告了KPCB,要求赔偿1600万美刀。
尴尬的是Ellen Pao虽然告了公司,并不辞职,还是天天到公司上班。10月2号,KPCB炒了Ellen Pao, 后者第一时间将被炒的消息发布在社交网quora上,于是原先象兄弟会一样隐秘的VC公司内部运作一下子变成了一出肥皂剧。
2015年三月,这个千万美金的官司正式在旧金山法院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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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Ellen Pao和KPCB大佬John Doerr


一。巾帼不让须眉

一看长相就知道,Ellen Pao是亚洲人,亚洲人是硅谷的精英。Ellen Pao是精英中的佼佼者。
Ellen Pao是第二代香港移民,和一切华裔学生中出类拔萃者一样,她的学历无懈可击:普林斯顿的电气工程,哈佛的法学院和商学院。毕业后她干过律师,在Microsoft和BEA System这样大的科技公司做过Business Development,也在小的创业公司比如Tellme干过,为Danger做过咨询 (Danger的老大Andy Rubin后来搞了安卓,被Google收购)。
2005年,KPCB决定在中国发展,为此老大John Doerr需要找一个幕僚长Chief of Staff,要求是要有技术背景,有创业公司的工作经验,会说普通话,有JD和MBA学位。这样的要求,不管什么时候扔给猎头公司都会让人头痛半天 -- 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去?所以当Ellen Pao去应聘的时候,Doerr和KPCB的CFO都认定就是她了。
但是Ellen谈下来之后却不感兴趣,因为这个职位就相当于Doerr的事务助理,帮他安排行程,写讲稿,搞公关等等,就是不做VC该做的投资,自然也不能从KPCB的投资基金中分红。而且这个职位将来的出路就是到某一个KPCB投资的创业公司里做运营,对一个已经在创业公司里干过运营的人来说,何必要去绕一个弯子。于是Ellen告诉Doerr不用考虑她了。
Doerr还非要她不行,特地为了她,修改了这个职位,让她可以在做幕僚长之余也做投资,自然也能拿到分红,于是Ellen接受了这个职位。
其实Doerr也是KPCB里面力挺她到最后的,到后来哪怕其他所有高级合伙人都投票要炒掉她,Doerr是唯一反对的一个。

二。爱情与谎言

2006年,一个比Ellen略微资深的同事Ajit Nazre,和她搭档做投资,也开始追求她。这个Ajit Nazre是个有妇之夫,一开始自然遭到了拒绝。Nazre不是一个把No当No理解的人,指天发誓说和太太已经分居,婚姻已无可挽回,经过几个月的死缠烂打,终于得手。
自然,象一切诸如此类的故事一般,最后的结局是Ellen发现Nazre在撒谎,于是她中断了关系。
此后Nazre就开始报复Ellen,关键的和创业公司的会议不通知Ellen,讨论的电子邮件也不包括她。过了一阵子以后,Ellen觉得无法工作下去,也正好Google在成立自己的风险基金,Ellen就去向高级合伙人Ray Lane辞职,并和Lane说了她和Nazre之间的事情。
Lane是Oracle(中文翻译:甲骨文公司)过来的,自己的太太就是在Oracle泡上的,他在Oracle的老板艾利森也是精于吃窝边草。于是Lane就讲了一通办公室恋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之类的,还用Oracle的例子现身说法。到现在,诉讼双方都同意Lane这个话倒是没有恶意,但是恐怕对性骚扰不敏感是跑不了了。更糟的是Lane让Ellen自己去和Nazre吃个午饭把事情了结。
Lane还是去和Doerr讲了这件事,Doerr挽留Ellen,准备炒了Nazre, 但是Ellen应Lane的请求,为Nazre求情。结果是Nazre仍然留在公司,Ellen调去另一个组不用和Nazre一起工作了。
http://www.mtxsnow.net/p_w_upload/111_107953_ef52f83d0645bed.jpg
Ajit Nazre

素月清影 发表于 2015-4-11 11:22:35

周末愉快!

禾雀花 发表于 2015-4-12 00:18:45

过来欣赏了戏水拍案惊奇说故事,很出彩,拜读后陷入沉思良久......问好!

戏水 发表于 2015-4-12 07:24:53

三。最难是女人

Ellen调去另一个组不用和Nazre一起工作了。
新的那个组里和Ellen拍档的叫Randy Komisar。




Randy Komisar

按照Ellen的说法,某一年情人节Komisar送她一本书,是加拿大诗人和歌手Leonard Cohen (哈里路亚!)的诗集《Book of Longing》。这本书里面有裸女的插图,有色情诗篇,有老男人幻想年轻女人的诗。。。
还有一个星期六,Ellen在公司加班,Komisar请她去家里吃晚饭,还极力暗示太太不在家。
她拒绝了Komisar后,Komisar也和Nazre一样,开始给她找绊子,让她不能正常地工作。
然后某个由Ellen投资的创业公司,有一个董事会席位给KPCB,公司让Randy Komisar去当董事,却没有派Ellen。该公司上市让KPCB大赚了一笔,功劳记在Komisar身上,理由是“Randy需要一个成功”。他升了高级合伙人,她没有升。而当年的六个低级合伙人三男三女,结果升高级合伙人的三个全是男的。
Ellen还指控公司经常搞一些只让男合伙人参加的活动,连创业公司的CEO想带女伴都不行,按照某高级合伙人的说法:“女人一来就没趣了!” Ray Lane某次在公司内部的研讨会上,只指定Ellen和另一个女合伙人Tracy做会议记录。最严重的指控是某次包私人飞机前往纽约的途中,几个男合伙人不顾Ellen在场大谈花花公子和某色情真人秀。
某一天当Ellen知道Nazre又在纽约的酒店里身穿浴袍企图闯进Tracy的房间后,她终于决定向公司投诉这一切。
Ellen说对她的投诉公司没有采取措施,反而几个合伙人联合起来给她的年度评定写差评报复。当她起诉公司后,最终被报复炒了鱿鱼。
以上指控如果全部属实,KPCB恐怕是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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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名利场杂志发的一篇文章一下子就让Ellen Pao陷入了难堪的境地,连她丈夫也被一起牵了进来。原来她家同时在打两场官司, 他老公打的那场一点都不比她这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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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黑人也有天才

Alphonse Buddy Fletcher1965年出生在康涅狄格州新伦敦的一个黑人中产阶级家庭。他老爹是从路易斯安娜北迁的,加入了海军,退役后在通用动力公司电船分部当技术员,造核潜艇的干活;母亲是小学教师,最终做到校长和教育局里的职位。
弗莱彻是个数学天才,他11岁自己编了计算机程序预测本地赛狗的结果,到上大学的时候自然去了哈佛念应用数学。一进哈佛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周围都是贵族学校预科出来的,他这个公立学校出来的象个土包子----于是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父母说一定要把两个弟弟送私立学校去。他家里也不含糊,立马就把老二Todd送去了Andover, 老三Geoffrey去了Choate。这两个人后来也是哈佛毕业,Todd是作曲家,Geoffrey拿了2010年的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
弗莱彻毕业以后在华尔街上的投资银行Kidder Peabody当债券交易员。据他自称Kidder Peabody每年付他十万底薪,外加20-25%的交易利润。只是这20-25%从来没有写在合同里,是公司和他电话上的君子协定。到1990年,弗莱彻已经是Kidder Peabody薪酬最高的交易员,到那年年底结帐,他为公司赚了2500万美元,按照分红比例,起码应该拿五百万。
结果老板跟他说,虽然你做得很好,公司全年亏了2400万,都快混不下去了。我们付不起你那么多,只能付你10%.
弗莱彻大怒,立马辞职不干。几个月后他状告公司种族歧视,声称老板跟他说“付五百万给一个年轻黑人太多了”,自然Kidder Peabody坚决否认有这样的话。这个案子最终闹到纽约交易所出来调停,以公司在10%之上再付给弗莱彻一百三十万告终。
弗莱彻拿了这笔钱自己去开对冲基金,交易做得红红火火,到2001年的时候已经连续十年盈利,管理资产超过五亿,他自己的身价超过了一亿五千万,上了美国最富黑人的榜单。



Alphonse Buddy Fletcher

禾雀花 发表于 2015-4-12 10:01:30

俺匆匆赶来,坐沙发里继续听戏水说故事......

戏水 发表于 2015-4-13 08:25:06

五。钱,是为人服务的

有了钱怎么花呢?买地产。
弗莱彻先是在曼哈顿西区著名的Dakota大楼买单元,这个达科他大楼是曼哈顿历史最悠久的公寓楼,别的不说,列侬和洋子就曾经住在这里,那个叫查普曼的家伙也是在这座楼前给列侬来了一枪。弗莱彻最终在达科他买了三个单元,把母亲也接来住着。这不够,在长岛买了个460万的房子;这还不够,在康州的康沃尔花590万买了个17个房间的大宅,再把周围1000多英亩的森林也一起买下来。
然后买车,一辆捷豹,一辆奔驰,一辆宾利,都有各自的司机,坐一辆,看两辆。
他对冲基金的办公室有私人餐厅和专用厨师。整个公司的内装潢由他的男朋友福尔克一手打理 ---- 福尔克是一个作家和摄影师,1992年起就一直和弗莱彻生活在一起。福尔克同时还负责弗莱彻资本管理公司的marketing,公司其他的事务不是由他的亲戚就是由当年哈佛和Kidder Peabody的死党把持。
当然弗莱彻也不完全是土豪,给大都会博物馆,哈佛什么捐款也是很大方的。
1995年的时候,弗莱彻和Peabody死党米德起了矛盾。按米德的说法,弗莱彻承诺投资利润和他对半开,这个对半开没有写在在任何合同里,是他和弗莱彻之间的君子协定。然而1994年的时候,弗莱彻没有向投资者分红一分钱,没有给米德一分钱的奖金,却给了自己165万的奖金。米德95年告了弗莱彻,声称他对自己性骚扰未遂之后就拒绝发奖金并炒了自己。此案最后以庭外和解告终,米德到现在闭口不谈此事。
到2004年的时候,弗莱彻的私生活也是四分五裂,12年的男友福尔克离他而去。2006年,两个为他照看康沃尔大宅的男人又告他,双双称被性骚扰,这两个案子也以庭外和解告终。
然后2007年,弗莱彻在阿斯彭遇见了Ellen Pao,两个人一下就看对眼了,四个月后结了婚。婚后以385万在旧金山的St. Regis酒店公寓买了个套房,和戈尔做了邻居。2008年他们有了女儿,Ellen Pao打电话给福尔克请他做女儿的教父,福尔克答应了。
到了2010年,弗莱彻想在达科他大楼买第四套单元,于是向业主管理委员会申请。他申请以现金570万购买这套单元,并现金预付今后两年的管理费。按他的想法,自己是老业主,又是这样优厚的条件,业主管理委员会不可能拒绝。
结果是委员会只用一星期就做出决定,拒绝申请。


六。法律,是和钱挂钩的

业主管理委员拒绝了弗莱彻买房的申请。弗莱彻大怒,他告业主委员会种族歧视,不光歧视他的申请,还无理拒绝了西裔演员安东尼奥.班德拉斯的申请。
可不能小看纽约市的各业主管理委员会,大概是排在华尔街投资银行后面的全市第二号惹不起的单位。
达科他的业主委员会毫不含糊,在法庭应诉文件中指出,他们拒绝弗莱彻买房申请的原因只有一条,他的对冲基金财务状况可疑。首先,做审计的公司登记住址是在布朗克斯的一个居民区,法人代表是弗莱彻本人的律师,员工是弗莱彻公司以前的两名员工。根据达科他业主委员会里几位金融家的分析,弗莱彻资本管理公司在2008和2009年都是亏钱的,投资都在难以变现的资产上,这种情况下要变卖差不多600万资产,只能损害股东利益。再说了,根据本业主委员会金融家的分析,弗莱彻资本管理公司管理的资产哪有五亿,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其他都是账面上做出来的。
华尔街日报听到了风声,查了法庭文件,自己再调查了一下,果不其然,一篇文章登报了。
SEC和FBI来上门调查了。
投资人发现不对,有基金试探性地要求赎回4000万,弗莱彻拿不出钱来。于是所有投资人群起要求开曼群岛政府强制拍卖弗莱彻资本公司的资产,获得批准。
弗莱彻资本公司宣布破产。(大多数的基金不管对不对冲都怕挤兑。那个业主委员会放出这种风声,自然就引起挤兑了。挤兑之下啥基金都会因为资金链断裂完蛋的。大的如梅道夫给人一下子挤兑十四亿也立马完蛋了)

弗莱彻和Ellen在旧金山St. Regis的套房只能亏钱卖掉。此时是2012年1月。

同样在2012年1月,Ellen Pao雇了一个律师向KPCB交涉性骚扰事宜,要求赔偿1600万美刀。

2006年出的事,六年都没告,碰到一个两次告别人种族歧视,三次被别人告性骚扰的老公,破产的当月就积极准备起诉性别歧视和性骚扰,是偶然的吗?

淡云孤雁 发表于 2015-4-13 22:08:34

  惊堂木一拍,吓我一跳啊。

戏水 发表于 2015-4-14 10:14:35

不管Ellen老公有多八卦,都不改变在KPCB发生的事实,对吗?
这话太正确了。不过审案的时候陪审团看到的可不是绝对的事实,而是陪审团根据供词和证据选择相信的版本。在这种性骚扰案中,很多事情都是谁说了什么,没有录音,没有书面记录,有些时候是双方一对一各执一词没有旁证,你说陪审团信谁?
不就是信两个人中看起来较为可信一方的说法吗?那么,一个亚裔乖乖女,从小到大全A生的说词可信度更高还是一个老公是诉讼狂,家庭经济压力巨大急需要钱的人说词可信度更高?
如果KPCB的法律团队照着这个路数来,Ellen Pao这边会被打成筛子。因此Ellen的律师Exelrod的第一任务是让法官阻止KPCB的团队在诉讼中把弗莱彻扯进来。
法官哈罗德.卡恩同意这个观点,如果让KPCB的团队在法庭上拿弗莱彻的经济状况说事,那最终会把纽约那个案子扯到我的法庭上来,那算个什么事?我这个案子得审到猴年马月去?还有当事人隐私问题吧?至于经济动机,要求一千六百万赔偿当然有经济动机在里面,你们双方都不许扯了,在法庭上不许提这个诉讼的动机,陪审团不许去看名利场那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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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猪一样的队员

要说Ellen投诉以后KPCB一点都没调查是不对的,他们去雇了一个律师Stephen Hirschfeld来查这个事情。
问题是这个Hirschfeld的网站上说,他的专长是“帮助雇主摆平雇员的各种投诉”。Ellen这边就是抓住了这点,认定Hirschfeld的这个调查就是走过场摆样子的,根本不是认真地调查。现在Hirschfeld上了证人席被交叉盘问,靠,KPCB这样有钱的主,怎么会去请这种律师来调查?

根据Hirschfeld的调查笔记,他第一件事就是找KPCB要公司的公平雇佣政策和反歧视反报复政策,那边人事告诉他,咱们没这东西。
什么?光这一条加上Ray Lane的不作为,可以说明文化问题了。
因为调查的一部分是有关Nazre骚扰Tracy的,所以Hirschfeld和Tracy谈了话。Tracy做了一个表格,证明公司女合伙人的投资回报率要高于男合伙人,而他们的职位都低于相应资历的男合伙人。Hirschfeld没有去调查这个表格是否正确,只是把它撂在一边,在最终报告里根本没提这个表格。
然后他居然想在法庭上把自己的调查笔记解释成相反的意思。在他的笔记里,Tracy说开内部研讨会的时候女合伙人总是被安排坐外圈的位置,男合伙人坐里圈。当Ellen的律师要他读这段笔记时,他说这里的意思是位置不是特意指定的,而是在会议上女合伙人不如男合伙人活跃。
卡恩法官把笔记拿来一看:“可是你当时是那样写的。”
“我当时的笔记不准确,现在的记忆才是准确全面的。”
“我命令你照笔记上原文朗读。”
然后他笔记上还有一笔,John Doerr有一次说Ellen Pao“肩膀里植入了一个女性芯片”。Ellen Pao从未指控Doerr说过诸如此类的话,Doerr自己也坚决否认说过这样的话,他老人家倒给记下来了。
Hirschfeld调查报告的结论是Nazre应该炒掉,但公司不存在性别歧视。在他作证结束后,这个报告的可信度被打成了零。




Trae Vasallo是斯坦福的本科和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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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音:记得一个喜欢看武侠的老前辈,在公司带我的时候对我说过:“我们这个地方就像一个黑帮。你不要笑,每一个合伙人都是黑帮的一个堂主,下面的经理也好,员工也好,都是堂口的兄弟。按黑帮的规矩,堂主要罩着兄弟,否则谁跟你干;兄弟要对堂主忠心,如果你上项目三天两头跟不同的合伙人,小心了。如果你直接是帮主的人,未必是件好事。帮主是不会插手具体事务的,你做事情还是要跟不同的堂主,而你,不是任何堂主的亲信。”]
——————————

八。帮主出庭

下一个上证人席的,是KPCB的帮主John Doerr。
Ellen的律师Exelrod上来就拿着Hirschfeld的笔记来了三板斧:
“你这里告诉Hirschfeld,KPCB是男人掌舵的公司。”
“我不记得了。”
[题外音:凡是取证阶段说了对自己不利的话,或有什么不利证据落到对方手里,本方律师的教导都会是说不记得了。所以回答不记得了实际是默认对方的问题。后面Ellen也会不记得很多东西]
“我不认为KPCB是男人掌舵的,我们是合伙人组织,合伙人组织是没人掌舵的,合伙人共同决定。”
[题外音:看见没有,帮主也要考虑堂主的意见的]
“你说了因为VC这行当里男人占压倒性多数,女人是处在劣势的。”
“我不记得了。”
“你说过那句女性芯片的话吗?”
“我不记得了。”
“你以前谈到你为什么投资古狗的时候说,看看成功的创业者,象贝索斯(Amazon),安德森(Netscape),David Filo(Yahoo)这些人,你会发现他们是同一类人 ---- 白种男人,技术狂,哈佛或斯坦福退学生,完全没有社交生活。再看看古狗这两个,也完全是同一类型的,我立刻就决定投资。”
“我不记得了。”
Exelrod转而开始问幕僚长这个职位。KPCB只有帮主下面有幕僚长这个位置,所有堂主都没有。幕僚长做了几年以后就会毕业去做投资,那时候就跟着某个堂主了。
[题外音:但你,不是任何堂主的亲信]
在Ellen做幕僚长之前,Doerr的幕僚长是TraeVasallo,也就是在纽约差点被Nazre强闯卧房的。而Ellen因为有特殊安排可以用一定时间去投资,KPCB又招了一个除Doerr外其它长官的共同幕僚长Wen Hsieh。
Wen Hsieh其实也是一半做幕僚一半做投资。



Wen Hsieh是南加技校的本科,硕士和博士


Trae和Ellen投资的时候都是在绿色科技组,这个组的头是Ray Lane,资深组员是Ajit Nazre。
[题外音:堂主,亲信和非亲信已经很清楚了]
Exelrod继续盘问。Ellen上任后,KPCB在中国招了一个VC叫Tina Ju,Doerr在向全公司宣布的email里面这么写:“Tina是一个有丰富VC经验,备受尊敬的女高级合伙人。她耐心,坚定,睿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在同一个email里面提到招了另一个合伙人Joe。
“那个叫Joe的,是个男的?”
“对。”
“他有孩子吗?”
“有。”
“你为什么没有在email里面提到这点?”
Exelrod又问到公司2008年的时候面试一个叫Amy Chiang的应聘者。Doerr给CFO发了封email:
“我对Amy这个人的情况又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有一个亮点 -- 她愿意满世界出差,她也对这种到处旅行的生活有兴趣。有人建议说她可以担当我们和戈尔之间联系人的角色,可以陪着戈尔满世界地跑。那可能不是个好主意,因为我怀疑Amy是(R),虽然我面试的时候不能问她这方面的问题。她愿意出差算是好事,可是到她有孩子之后就完了。”
“这个email里面的R是什么代号?是不是代表在生育期(reproductive)?”
“不是的。R代表共和党(republican)”
Exelrod差点背过气去,只能草草休战,午饭后再问。
关于Ellen投诉Nazre:
“Ellen投诉的时候你记笔记了吗?”
“是的。”
笔记除了Ellen投诉的基本事实外,还有Doerr草草写下的想法:“RL这下难办了。可以继续和N共事。N现在什么情况?他举止怪异。”
[题外音:这里RL显然是指Ray Lane,堂主的人唐突了帮主的人,堂主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帮主也知道。下面三句应该是和Ellen的对话,因为Lane早前请Ellen帮忙为Nazre说情,Ellen肯定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驳了堂主的面子,N那就是Nazre了]
“你接下来有没有和Nazre谈话?”
“有。”
“他怎么说?”
“他说这是两厢情愿的关系。Ellen逼他离开家庭和孩子,他决定结束关系。”
“你信他的话?你知道他对Ellen说谎。”
“他那时候浑身发抖,痛哭流涕。”
然后是Doerr和Lane之间为此事的电邮往来,帮主要炒了Nazre,堂主反对。最后Ellen坚持求情,于是此事以扣除Nazre当年部分奖金了结。
[题外音]合伙人组织是没人掌舵的,合伙人共同决定。]
“这就完了?就这点惩罚?”
“最重的惩罚是我告诉他我对他的判断力失去了信心。”
“没有记人事档案?”
“没有。”
“2008年的时候讨论Nazre升高级合伙人,你投了赞成票。你不是对他的判断力失去信心了吗?”
“我记不得了。”
“他升职,Ray Lane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没错。”
[题外音:什么叫做堂主亲信]

戏水 发表于 2015-4-15 09:11:00

九。主角出庭律师之战

从这里开始就要Ellen亲自上证人席
双方整整交叉盘问了五天
Ellen这边上场的律师除了主将Exelrod以外,还有一个叫无法无天(Lawless)的女律师;KPCB这边上场的是主将,女律师Hermle。

按照KPCB律师的说法,事情绝不是象Ellen Pao说的那样。首先,招Ellen的时候双方应该是谈妥的,Ellen最终会退出KPCB去公司投资的某一个创业公司做CxO之类的角色,既然如此,Ellen被炒掉以后在reddit当上了临时CEO,和当初的规划没有什么区别,也就谈不上什么损害赔偿。
Ellen这边的反驳是那确实是KPCB的开价,可是Ellen不感兴趣,所以John Doerr就修改了条件,让Ellen可以投资,有权分红,这是有据可查的。

Hermle可不是等闲之辈,凡是雇佣合同纠纷的案子人人怕她三分,她一上场,刀刀见血。
“KPCB终止你雇佣关系以后,你找过其他VC公司的工作吗?”
“找过。”
“有几个面试?”
“没有。”
“最后你找到的工作是在创业公司reddit当临时CEO.”
“是的。”
“看看,就业市场证明你不适合从事VC这行当,而适合从事企业管理。当初KPCB招你的时候没看错,终止你雇佣关系是因为你不胜任,绝非打击报复。”

再一次进攻,
“进公司以前你通过猎头公司给John Doerr发过一封email。”
“是。”
“我念一遍 ---- 亲爱的John,Ellen跟我们说她想在最后决定之前再和你找个机会见一次面,确认一下双方对这个职位的期望。Ellen希望确认她最终有现实的可能性可以在某KPCB投资的公司担任高级管理职位。”
所以,别拿当初的讨价还价说事,你最后的要价也不过就是你现在这样的工作,还有什么好说?

Lawless出来挡下了前面的一枪:
“Ellen, 你控告公司以后,John Doerr通过华尔街日报发表声明,说指控全部不实,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此后你还可能在VC这行找到工作吗?”
“不可能。”
“为什么?”
“KPCB是行业老大,所有的创业公司都是几个VC共同投资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论哪家VC公司,如果招了我,将来和KPCB合作都会很尴尬。”
“那么你找创业公司的职位顺利吗?”
“非常不顺利。最后是我的朋友正好从reddit CEO的位置上离职,他大力向董事会保荐我,董事会才同意给一个临时CEO的职位。”
“为什么是临时?”
“我也不知道。作为创业公司,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和KPCB打交道,大多数公司都会这样想。Reddit的董事会肯给我这个机会,我非常感谢。”
“你告公司以前,2009年的时候,Google VC想招你?”
“是。”
“John Doerr那时挽留你?”
“是。”
“我念一段当时他给Ray Lane的email: 如果Ellen在这里没有前途,我们应该放她去Google。但是我可不想见到Ellen离开这个公司。”
[ 题外音:堂主肯定是宁可放她去Google,不过上次欠了帮主一个人情,这次就顺水推舟还上。]
“反过来说,他认为你在公司有前途。”
这一回合,双方唇枪舌剑,打成平局。

戏水 发表于 2015-4-16 09:45:15

上面的只算是开胃菜,毛毛雨。
第二天的法庭上,Hermle真正的策略是要证明Ellen不是一个有团队精神的人,和哪个合伙人都处不好,那些差评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客观的反馈。
————————

Hermle: “你是2005年加入公司的,你05-06年的年度评定是John Doerr亲自写的吧。”
“对。”
“你投诉年度评定成为报复工具是后面好几年的事,这第一份评定是客观的。”
“是。”
“我们跳过John给你好评的部分,在需要改善的部分我照原文念:希望在下一年中和Trae Vasallo能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这是什么意思?你和Trae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John指定了几个项目让我们两个合作,中间我们有一些摩擦。”
“不只是摩擦吧。Doerr先生作证的时候说有一次你和Trae两个人就在他办公室门外大吵了一架,把他都吓到了。”
“我不记得了。”
“Doerr先生作证的时候说,你抱怨Wen Hsieh做幕僚工作的份额少于50%,很多工作都是推给你来做。Doerr先生说,那段时间Wen Hsieh的母亲癌症晚期,他请很多假回家陪母亲。”
“我们现在来看一下你2007年7月4号给合伙人Ted Schlein发的email”
“我和Doerr, Lane和Ajit分别有了深入的谈话。Lane帮助我从不同的观点来看问题。Ajit看上去是真诚地悔过了,我觉得他不会再有非礼的举动,这样我投诉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看来Ajit在个人生活上还是很困扰,我当然不想再卷进去,可是你们也许能帮助他。他的情况很糟糕,行尸走肉一般。(关于Doerr要炒Ajit鱿鱼的事)我和Doerr很直接地说了,如果他真的想炒人,Trae和Wen这两个人应该在Ajit之前被炒掉。”
【Ouch!Ted Schlein是和Ray Lane平级的另一个堂主,是Wen Hsieh做投资的领导。Ellen是在告诉Schlein,我已经跟帮主表明态度了,你手下那个家伙应该炒掉。看了这段,本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本来就是炒不炒Nazre你作为当事人有资格去求个情,居然去跟帮主说应该炒谁和谁,那是你该管的事情吗?还有,Hermle显然是在暗示Ellen和这两个人有矛盾,所以借机背后捅了一刀。还有了,你背后捅了人,再把沾血的刀子给Schlein看,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Lawless站出来让Ellen解释一下炒那两个人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跟Doerr先生这么说,就是想把那两个人炒掉?”
“不是的。从专业的角度来看,Ajit Nazre对公司的贡献确实比这两个人大,那个排序是假设真要炒人的情况下我的意见。但我知道Doerr先生不会炒掉他们中任何一个,更别说两个一起炒掉,因此那句话只是设一个稻草人靶子,反衬出不应该炒掉Nazre。”
【呃,我可不想被人这样当稻草人来用~~】

Hermle攻下一城,乘胜进军。
“RPX当初是你力主投资的,Komisar那时在这个案子上是迟疑的。”
“对。后来我做了深入调查,说服了其他合伙人决定投资。”
“后来RPX有一个董事的位置给KPCB,Doerr先生决定让Komisar做董事而不是你,这也是你投诉被歧视的原因之一。”
“正确。”
“Doerr先生作证时说,让Komisar去的原因是他在苹果的时候是负责知识产权的,对RPX这样的反知识产权恶意诉讼的生意正合适。第二个原因是公司有初级合伙人每年只能新增一个董事的职务的指引,你那一年已经做了另一家公司的董事了。”
“我记不得了。”
“你当时给Doerr先生的email: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的建议,同意你提议Randy担任RPX董事一职。我对这个决定完全没有意见。”
“Komisar后来在董事会里给你谋了一个观察员席位,这样你可以列席董事会会议,可以发言,但没有投票权。”
“是的。”
“你有没有跟Komisar说RPX公司里的人恨他,认为他没有贡献,希望他辞职?”
“RPX的CEO和其他人都向我表达过对Komisar的负面看法,我把这些看法转告了他。”
“Randy现在还是RPX的董事,他和公司管理层和其他董事会成员关系融洽。”
“我不知道。”
“Randy作证时认为你是在背后挑拨他和RPX其他成员的关系,想把他赶走你好当董事。恨这种词,是不会在生意场合出现的,只会在私人恩怨里。”
Lawless出来了:“Ellen,你把给John Doerr的那个email再念下去。”
“我记得您的提醒我很快就要去休产假了,不应该担当太多的新工作。我会努力做到这点。”
“一年只做一个董事这个政策,Wen Hsieh那年做了几个董事?”
“两个。”

Hermle继续盘问:
“你有个行政助理叫Carmen Yip?”
“对。”
“你因为她帮忙传真Wen Hsieh母亲的脑部扫描结果而对Yip不满?”
“那时我不知道她在传真什么。她跟我说明以后就OK了。”
“那另外一次Yip的房东被车撞了,她帮忙,你因为她迟到专门发email训斥?”
“是的。我只是让她先做好工作。”
“你和Nazre出差到德国,你被出租车撞了,Nazre没到医院看你,你大发雷霆?”

“你有没有当面对Vasallo说她不可信?”
“有一次。”
“她什么反应?”
“我听见她在办公室里哭。”

“你2008年因为产假没做年度评定,2009年时你先写了自我评定,Doerr给你的反馈是什么?”
“他说我的初稿过于自我拔高,最好改一下。”
“他用的词不是自我拔高,是充满怒气。我读一下你被他批注的这段:我不但做好自己的工作,还接过他人遗漏的工作。对我来说这本身就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居然还招致了他人的厌烦。我继续承担超过50%的幕僚长事务。”
“这里的他人,是指Wen Hsieh吗?”
“是。”
“他母亲那时候癌症晚期。我再念Doerr先生的批注:这篇自我评定的多处都充满了怒气,我真希望其他的合伙人不是这样看的。”
“我这里有一张你画在笔记本上的怒气图。你在这里列出了你对Wen Hsieh,Ajit Nazre和John Doerr的怒气。对Wen Hsieh的怒气是他软弱,浪费你的时间。Nazre是口称爱我,同时在对另外三个人讲同样的话。你对Nazre有各种怒气,就是没有他不顾你的拒绝来骚扰你。你对Doerr有各种怒气,就是没有不制定反骚扰政策。”
“这不是一张怒气图。”
“那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把和我共事时间多的同事列一个单子,列出自己对他们的感受,这是自我控制的一个工具。”
“列出来以后呢?”
“写出来目的就达到了,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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