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3:29

梦不是你



被子是盖在外面的东西
你睡觉时贴身盖的是梦
从你眼帘一下就滑满全身了
一旦盖上你,就觉不出是梦了
单一种你的生活,仿佛模子
却又扣不住你自日的生活
梦是生活反面之说不适合你
那夜你在梦中向枯井深望
越想看清可井底逐渐模糊
你象个编蝠已倒挂在井沿了
井底一股吸劲,你先听见古冬
那声很近,从你额到耳那么远
接着你和梦里的你忽然疼痛
摸摸并底,很凉,摸摸脸很粘
终于想起井壁上可能有灯绳
一拉亮了,井底是房间的地板
镜子里你的脸有处滋润的红
你靠在床上找这梦的原因
你钻过矿洞找到过美丽的石头
曾把头探进一大酒缸舀出缸底
把头探进过小窗,漆黑的芳香
也确实扒这一眼古井向下望过
象扒住一个女人望她的心眼
可这落并梦一下把你摔在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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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土和风(组诗)


月亮

?
又热又粘的黑暗,更黑?
是停滞的风,充满大地?
月亮是一枚古老的冰玉?
把这一方夜,照出明亮的清凉?
这一方月光之外,仍是浊夏?
月亮圆而不滚,在天上坚持?
夏夜带着大地?
正躲开月亮,缓缓远离?
光的使用?
那道光,刚一出动就到达了?
静静停在目的上?
有时距离太远?
一道光钻行在漫长黑暗?
钻行了多深就留下多深的光?
光不是无限的长?
衰弱起来,仍是笔直的?
停陷在泥一般的黑暗中?
光收回像发出一样快?
那个亮柱一下成了暗洞?
又被四周的黑色淹没?


风?


峡谷无水?
是秋天,谷底乱石?
这峡谷是满满的,一峡谷的风?
风比水快,风比水深?
与峡谷一样深,正及山顶?
风比水透明,在峡谷中奔流?
直到峡谷出口,哗地散了?
峡谷外是大平原?
那风就像到了大海?
在平原上展开?


河流?


天,贴着河面?
河都在低处?
向着更低的地方?
波浪滚动,碰响了天空?
没有风的时候?
河水就像流风那样?
轻盈地飘行?
直到远处,整个地挂在天上?
海是地球上最软的地方?
那来自远山的液体,由淡变咸?


云?


云的汹涌,比洪水宏大?
清晰,磅礴,却一声不响?
使汹涌隐忍?
也没有迸出火或光?
有时,几团大云搏在一起?
互相撕裂,互相契入?
似就要发出最大的动静?
终于只有柔韧的沉默?
当众云从容和缓?
这是平静的时分?
比沉默更加安宁?
静像一个洞?
从云乱到云静,越静就越深?


流星?


天上的星星太多?
小的星星不算?
除非小星星高速流动?
它才成为一个星星?
流动的星星扎向大地?
发出强光,也照亮自己?
像银子那样燃烧?
却连一块石头都没留下?
大地接到了一撮烟灰?
那股光芒,早被黑暗融尽?
那块岩岸?
一道岩缝,有细泉通过?
水磨蚀着岩石,那么软的水?
一万年后?
那道岩缝没有了?
那里有一道峡谷?
谷中有河,河水仍然很软?
继续磨蚀着大山?
再一万年后?
峡谷会低,大山会高?
那水慢悠悠,柔柔的?
发出刀子般的亮光?


日光?


太阳之火,从上往下烧?
在地上的火都是烧向天空?
太阳之火不断垂落
一层层烧干波浪?
把大海烧得更咸?
只有群山不动?
保持万年前那场火的姿式?
像倚天大火一下被凝住?
一座山就是一座静止的火势?
等太阳更加接近?
群山才会飘动起来?
由青色变成红色?


沙漠?


也是大海,金色的?
沙波漠浪,缓缓动作?
流得比水更柔?
要花几百年,才打到平原之岸?
风在沙漠上,发出风的浪声?
一边是高山,一边是平原?
沙漠离海很远,慢慢接近?
海比沙漠更懒,等在原地?
为了路过平原?
沙漠不懈地朝海行进?


雪峰?


雪峰在夏季也是雪峰?
把所有阳光都反射回去?
使太阳更亮?
天空像倒置的大海?
总也淹没不了太阳?
阳光一遍一遍温暖着风?
通过雪峰,风又凉了
雪峰坚持着寒冷?
最年青的雪峰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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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育


你屋里的老鼠爱富不嫌贫
它们偷完富邻回到你这
你扔在炉边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吃不了兜着走,不浪费一粒
你忘了喂食,它们就啃旧书
因为新书的油墨味太恶心
你省一小口,顶它们一大饱
它们住地下室和屋顶
你看不清那些精巧曲折的楼梯
只听见软弱的足音,点点滴滴
它们把你这间当成大会堂
你一放音乐,它们滚着跳着
笑出芝麻粒一样的小牙
可是那只母鼠很久没有下来
它拖着大肚子在梁上散步
那双小眼里满是慈祥
半个月后它下楼带着三只小崽
小崽们晃晃悠悠打量这个世界
一看到你,仿佛看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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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过去也是生活


自己缝制棉袄自己发面做馒头
想起姥姥揍我和揉我的手
那时有轨电车比现在飞机可爱
那些冒出咸菜气味的旧照片
像一扇扇小窗,窗外的古代
三十年前的古代啊
仿佛推窗可得,远的反而近

感动于昔日的细节
眯上眼,就能重来一遍
再用一回那位阿姨的上海香皂
再把那根三分冰棍用舌头舔光
在大人舞会的食堂和女孩说话
那时的星星全是仙女的眼睛

怀念过去,这实实在在的生活
仿佛反刍,第一遍是昔日的味道
第二遍才是真正的营养

时间从来就在那呆着,横贯前后
向前用身心,向后只能用心
我们经常返回过去,过一把瘾
却无法赖在那不出来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4:01

阿垅诗选




阿垅(1907-1967),原名陈守梅,出版的诗集有《无弦的琴》(1942)。

无题 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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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不要踏着露水??
因为有过人夜哭。……

哦,我底人啊,我记得极清楚,
在白鱼烛光里为你读过《雅歌》。

但是不要这样为我祷告,不要!
我无罪,我会赤裸着你这身体去见上帝。……

但是不要计算星和星间的空间吧
不要用光年;用万有引力,用相照的光。

要开做一枝白色花??
因为我要这样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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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夫


嘉陵江
风,顽固地逆吹着
江水,狂荡地逆流着,
而那大木船
衰弱而又懒惰
沉湎而又笨重,
而那纤夫们
正面着逆吹的风
正面着逆流的江水
在三百尺远的一条纤绳之前
又大大地??跨出了一寸的脚步!……

风,是一个绝望于街头的老人
伸出枯僵成生铁的老手随便拉住行人(不让
再走了)
要你听完那永不会完的破落的独白,
江水,是一支生吃活人的?字旗麾下的钢甲
军队
集中攻袭一个据点
要给它尽兴的毁灭
而不让它有一步的移动!
但是纤夫们既逆着那
逆吹的风
更逆着那逆流的江水。

大木船
活够了两百岁了的样子,活够了的样子
污黑而又猥琐的,
灰黑的木头处处蛀蚀着
木板坼裂成黑而又黑的巨缝(里面像有阴谋
  和臭虫在做窠的)
用石灰、竹丝、桐油捣制的膏深深地填嵌起来
 (填嵌不好的),
在风和江水里
像那生根在江岸的大黄桷树,动也??真懒
  得动呢
自己不动影子也不动(映着这影子的水波也
  几乎不流动起来)
这个走天下的老江湖
快要在这宽阔的江面上躺下来睡觉了(毫不
  在乎呢),
中国的船啊!
古老而又破漏的船啊!
而船仓里有
五百担米和谷
五百担粮食和种子
五百担,人底生活的资料
和大地底第二次的春底胚胎,酵母,
纤夫们底这长长的纤绳
和那更长更长的
道路,不过为的这个!

一绳之微
紧张地拽引着
作为人和那五百担粮食和种子之间的力的有
机联系,
紧张地??拽引着
前进啊;
一绳之微
用正确而坚强的脚步
给大木船以应有的方向(像走回家的路一样
有一个确信而又满意的方向):
向那炊烟直立的人类聚居的、繁殖之处
是有那么一个方向的
向那和天相接的迷茫一线的远方
是有那么一个方向的
向那
一轮赤赤地炽火飞爆的清晨的太阳!??
是有那么一个方向的。
 偻伛着腰
匍匐着屁股
坚持而又强进!
四十五度倾斜
的铜赤的身体和鹅卵石滩所成的角度
动力和阻力之间的角度,
互相平行地向前的
天空和地面,和天空和地面之间的人底昂奋
的脊椎骨
昂奋的方向向
历史走的深远的方向,
动力一定要胜利
而阻力一定要消灭!
这动力是
创造的劳动力
和那一团风暴的大意志力。
 脚步是艰辛的啊
有角的石子往往猛锐地楔入厚茧皮的脚底
多纹的沙滩是松陷的,走不到末梢的
鹅卵石底堆积总是不稳固地滑动着(滑头滑
脑地滑动着),
大大的岸岩权威地当路耸立(上面的小树和
草是它底一脸威严的大胡子)
??禁止通行!
走完一条路又是一条路
越过一个村落又是一个村落,
而到了水急滩险之处
哗噪的水浪强迫地夺住大木船
人半腰浸入洪怒的水沫飞漩的江水
去小山一样扛抬着
去鲸鱼一样拖拉着
用了
那最大的力和那最后的力
动也不动??几个纤夫徒然振奋地大张着两
臂(像斜插在地上的十字架了)
他们决不绝望而用背退着向前硬走,
而风又是这样逆向的
而江水又是这样逆向的啊!
而纤夫们,他们自己
骨头到处格格发响像会片片迸碎的他们自己
小腿胀重像木柱无法挪动
自己底辛劳和体重
和自己底偶然的一放手的松懈
那无聊的从愤怒来的绝望和可耻的从畏惧来
的冷淡
居然??也成为最严重的一个问题
但是他们??那人和群
那人底意志力
那坚凝而浑然一体的群
那群底坚凝成钢铁的集中力
??于是大木船又行动于绿波如笑的江面
  了。

一条纤绳
整齐了脚步(像一队向召集令集合去的老
兵),
脚步是严肃的(严肃得有沙滩上的晨霜底那
种调子)
脚步是坚定的(坚定得几乎失去人性了的样
子)
脚步是沉默的(一个一个都沉默得像铁铸的
男子)
一条纤绳维系了一切
大木船和纤夫们
粮食和种子和纤夫们
力和方向和纤夫们
纤夫们自己??一个人,和一个集团,
一条纤绳组织了
脚步
组织了力
组织了群
组织了方向和道路,??
就是这一条细细的、长长的似乎很单薄的苎
  麻的纤绳。
 前进??
强进!
这前进的路
同志们!
并不是一里一里的
也不是一步一步的
而只是??一寸一寸那么的,
一寸一寸的一百里
一寸一寸的一千里啊!
一只乌龟底竞走的一寸
一只蜗牛底最高速度的一寸啊!
而且一寸有一寸的障碍的
或者一块以不成形状为形状的岩石
或者一块小讽刺一样的自己已经破碎的石子
或者一枚从三百年的古墓中偶然给兔子掘出
 的锈烂钉子,……
但是一寸的强进终于是一寸的前进啊
一寸的前进是一寸的胜利啊,
以一寸的力
人底力和群底力
直迫近了一寸
那一轮赤赤地炽火飞爆的清晨的太阳!

1941年11月5日,方林公寓。

(选自诗集《无弦琴》)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4:26

安琪诗选


安琪(1969-),女,原名黄江嫔,1969年2月出生。1988年7月毕业于漳州师院中文系。诗作、译作散见于全国各诗刊,文学杂志。1995年12月获’95第四届柔刚诗歌年奖。有诗作入选《1998中国最佳诗歌》、《1999中国新诗年鉴》。

未完成 第三说 之七 借口 灰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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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

永远的西西弗,他的永远就在未完成中。--题记





如今我开口,我用语言消解你的意识、行动
你所认为的本质和非本质
我内心的跳动仅仅因为向往
对未完成的西西弗的向往
神啊,让那块石头永远滚动
让迷途的人燃烧肉体,接受咒语!

是盲目的光的女儿。生命从四面八方咏叹
她坐在漩涡中心,她是平静的
她看到生命是一只蜻蜓对光线的追随
她以此相询:究竟在你认定的光线中
什么才是真正的今天?

你把自己浸入绿色风魔中
又一次你在果实碎裂的躯体摇晃
你,游戏的水,我的最后一个爱人
如今我开口,你的寂寞便会加深
你银针一样坚守的纯净与缥缈
你的影子由此蔑视你,和一切自诩的高贵

我突然想像天一下子空了
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我太满了,太满了
你知道吗?我装不进向上、奔驰,
和你所谓的世俗!”

我突然想,世俗是什么
是我们拒绝又纠缠我们的?



我接受你的颠倒,事实上
你比我还矛盾。你唯一的喉咙找不到
发声的方式。你颤抖着
而我已被叫走
我用来对抗你的就是我的消失
像疯狂的夏日荷花,然后才是败笔

你最终的审判没能到达我的头上
我不戴冠冕,对伊甸园我是缺席
我用一些古怪的表情毁灭自已
使我成为你的伤口,绚烂又易腐
不!仅仅只是一个念头
你就会倒地。如果有童话,有天使的面包
如果,你尚有一息愤怒

那盲目的光的女儿,她引领着人类
她的盲目对她是不存在的
她天真而有点恶作剧,在一瞬间
她会变幻一千个思想
她指向你,你有过的幸福不是幸福
你有过的苦难不是苦难

啊,不要让我为了这虚幻的解救
放弃我曾有过的前夜、诗歌和罪恶
在我的生命之树我开始流亡
预言的可怕,勾勒出存在与毁灭
我感到巨大的飘带给我的愉悦
和超脱!我要这死亡的陷井
这荒谬的坍塌的幸福!



我写作,我只是在构造不在场的在场
我睁大眼睛睡眠,从四个方向做梦
没有任何附加成份,我拒绝与你同在
你是西西弗的那块神石
我推动你,或被你推动。当我放手
你的轨迹超出我的想象

我们就这样彼此坚持
像一首熟悉的乐曲的两面,我们有过的
倾心与暗色!激情能维持多久
一切都在未完成中。一切
你的简单,你线性的重复,你任性的点
一切都有一种暴力的意味!

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诗歌是忧郁的
再加上一点光它就将变成尘
它的周围充斥香料,寂寞和无谓
它被你引向天堂。天堂的百合窗
天堂的白色屋宇一只鸽子茫然失措
它是文明的最后一叶碎片!

我有过多少恐惧只说给自已听
谁在用铃声加速我的等待?边缘与我,
世界与光又有什么关系?
我将自已纳入一部固定的机器
你看到我精美地走来,但那不是我
我将自已变形、扭曲,你看到我
但那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固定的形状!



自由破灭,自由死在自已的追逐中
我们向时间打的传呼没有得到回音
也许有过,也许精神的旗帜再次招扬
我们已老得太快!我们与未来赛跑
那不是真实的我们
在现代的长鞭下我们是被动的!

爱,完整和散开的空间
任何一种解释都有裂缝。你秉有的天赋
你的深度只能使你陷得更深
你关门。你仍未逃脱内在的阴影
谁有此闲暇听我狂呼,把脊背呈现给我
与高原步调一致,色泽相仿

曾有多少次我们看着自由幻灭
一次赞誉毁坏一生。与我的不眠相应
你享有长夜最后一场抒情
你是夜晚的全部,是荒凉
你击中夜晚,用小小的刀片
用我,用摇滚歌手的第二次青春

你必将被收进冲动中!



永远的西西弗,他的永远就在未完成中
我们永远期待,永远无法企及
我们已经无法融为一体。一次镜中的上演
一个彻底的谎言。一种孤独
一场雾,雾的黄色的脸
我们变本加厉的心痛与怀想

我们的死亡又能放置几把座椅
偶尔有人走过,留下锯末
我们的死亡又能加厚什么?我们的画
我们把自己逼进液态
接受诱惑也接受伤害
我们的画,我们包含其中的自戕

那盲目的光的女儿,她看到永远的西西弗
她看到一个人是如何与自然相恋,与自己相恋
仿佛永无中止,他推
他的一生就在绝望中快乐
他是过程,过程的流动

他是你,是我,是每一个象征
如今我写下这首诗。我形容憔悴
内心枯竭!我必须抛弃记忆的概念
让文字永远滚动
我必须抛弃我们,让万物自己播撒
永远未完成!


1994.8.30

发表于<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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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说


飞机是不会犯罪的。你必须背着两星期走路
你与时间成了老对头

采访测不出深浅
看守所里,张挂着月光的肖像,猫像恶作剧的爱人
歇下焦虑
诗歌拒绝到你的身体上班
3月31日,灯提前关门,世界施加压力
你坐的地方没有意义

午餐正点到达
一条方框正好遮住它的脚趾。阴暗角落里
书自得其乐
同时储藏的还有突然和等待

我慢慢地说着写着,说不清楚
运河到处张扬
北方不是你的。你在稠密的过去的某间屋子迅速拐弯
空气抖了抖
我看到墙壁在发疯
它追不上自己的敌人

选择太多容易有误
一个词,也许你一辈子都用不着(福至心灵)
神的换骨运动又在升级
肯定有神
在加紧它的换骨运动!
诗歌给你勇气,只要不死,就有自己的小天地

我们寻找凶杀现场
金老鼠是你的家,你不需要它,你说,你想开机。
和亡灵碰个杯吧
再不要让刀心动,我进入它的饮恨,下一轮回,让它当把
稻子?

谈话昏头昏脑,我累了,大金属柱幻出变形的影子
我对它咧咧嘴
中午流下古怪汗水,分不清邪道还是正道
如果可能,它们都会殊途同归
我匆匆吃下时间和事件
至少还有机会踢开讨厌的稀饭和麻木

一个遍布细菌的人有着多么可怕的爬行欲望!

辩护急需延续
内心的斗争渐渐落空
一失手就有案可查,灵魂挣脱睡眠,被摁到本世纪末
孩子们旁若无人
把一条鱼涂满档案
4月1日,生活习惯地开始它的围剿
我打个电话
时间是我的心腹之患

文件被凸出
氢气工厂爆炸了,天空了,日子碎了
你想到“写”,字就呼朋引伴,列队前来
它们适应性极强
你穿上村庄的鞋子,走过疲惫的泥土路和太阳,懒洋洋
在木偶的长睫毛里唱歌数手指
一个人踏上通往死亡的车辙

思考有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痛意。

我记起福尔马林病房,翻转的身子,大舅母臃肿的体态
小丘一样
呻吟有忏悔苦难的力量
“看好你的命!”
她说,使宁静乘于上帝的关照

这体验令人称奇
同样的名字张冠李戴,但别急,你的就是你的
音乐开个口子,当你老了
生命会向你要税的

有华人的地方就知道金庸
18岁是段好线条,适宜于长篇武侠小说
我曾在暑假钻进阅览室的板凳缝,在掌中演算天文

那时K还在城里读书
L在三沙水面捉拿鱼的翅膀,闪动吊瓶的制服
W扎满针眼的阵容惨不忍睹
从死到生,断断续续节外生枝

你以南的一面面面相觑
清闲有如书店每个上下午的寂静,它太不像商业场所!
我来了,就给空间开锁
然后狠狠地打向时间:老不死的时间
你永远不要死

学着着急,着火,着凉,着慌??????
因为接吻就是以牙还牙
延迟一个目的的到来
你看看你看看,风都在笑,长方形低下头,全程1500公里

监视梦,它不断膨胀,一天码到它手上

现在显然有动机不纯在加入
假如衣服实行一夫一妻制,父亲的一生应该打折扣
什么可以骑自行车
人就错了,春天有三只脚,它的身份证没有号码
拼盘乒乒乓乓
坏情绪不会构成骚扰
“小四川火锅”老板上的最后一道菜是她自己

座位黄了,树照顾树,蚂蚁啃石头
你心领神会一切陡然开朗
灵感随意摆置,碰碰它,“一个人在一个人时总会有点欣喜”
时代的特征汇集到一个点上
我闻到了隔壁的青羽毛
整天你不干事,气死牛,把街道消灭

只有天使才能给上帝传呼

黎明的请调报告尚未送出,你还有机会
埋葬它。
或者紧紧捂住在时间的夹口上
“心中有大自在”,我喜爱这句话,它正好切合实际幻景
我送出两份红包
一份鸡毛,一份蒜皮

一个人老了,墙角的红包还站着
感觉细微得要流泪
亲爱的,载我到任何时候,神会保佑诗歌的人
保佑童年的麻雀
手又在发冷,它无法退到澄明,它瘫倒在藤椅上

尸体像蛇一样入冬
再过去就是慌张的扫帚。爱情有种神秘因素
你徘徊着浸入它的体液
来,一个人,时常检查自己的肝脏、呼吸和细胞
从前生活挑选我们
更轻了,直到编成辫子和细雨

没有迈出去的偶尔
玩一玩,裁下一宽度水,你怜惜草地,画饼充饥
南山书社负责推荐人生哲学
我的奶奶在烟囱里
煤油盏起,火是她的阶梯?我喊着,我大喊:快跑
快跑??????奶奶??????火来了,火来了!
我相信灵魂
它真的长出66条腿,它清楚我的哭喊
灵魂是不能熔化的!

后面是一个引号
它还有多少是你卖不出去的?
青春的气息,我每天都要吞一口,另外是深深的宰杀
箭头苍白
要不然我们从头再来!
西西里岛沉到九龙江里,只有一个人把它拯救

我极力培育的袋子装不了太多米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零点,无登场,它还有这么一个支架需要支出
喧哗缩小野外作业
瓦尔登湖习惯梭罗和你

实用辅导总共三百页
他们说,这可以出个好价钱。英语六级,每一级都理所当然
地必要、讨厌!

你只要进入制药厂就不可避免地变成药

但是羁绊无法救治
死亡依然百分百上升,一个重要方面是它有旺盛的生命力

这还不是尾声
人与永恒,与一根星辰的手指,它的小指尖散发的静
内心的静把宇宙搬到窗台


1999.4.1.


发表于<厦门文学>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4:47

之七


语言通过咖啡表述会显出红色
那令人不安的等待
向右,它首先指使你的脖子,再把你的眼珠
掏了出来
抛到空门外

在上当的7月,仿佛上辈子的性事
生育出怨恨和莫名其妙
我感到鬼魂附体的真实
有诗歌的停顿为证
火,似乎是汹涌的洪水,时常冒到北京的金山上
嗬,一个人似乎发疯了
她看着电话预备用唾液把它淹没
她自己掉了进去
再让卡车把自己拖死

幽灵般的装饰,有如红色藤条的爱人
在椅子上兴风作浪
被子被子,你要求更融化的呻吟,音乐一样来去自如
拍拍它,光七转八弯
在月亮之臀下维系不了短暂平衡
优雅能持续多久?
你的名字不带前缀

柠檬如今像酒足饭饱后的消谴
这是一句格言将永远流传
柠檬如今在肿起的肚皮上排演,正如夜晚
吐出猩红小骨头
我时常在这里看灯泡一个个破裂
柜台商量着,挤进四颗主人头颅
木板害怕它会被发霉地毯开除
它小心翼翼地,努力对着脚丫上的蟑螂陪笑脸
蟑螂:从两片药之间
闻到了死神的清香

我和合作伙伴吵起嘴
雨搬动我的自行车,后座,有时是女儿,有时
灰尘也来抢占地盘
直到某个馒头上午,它被用来成全一个人的小偷身分
沮丧还给摩托
紧紧地揪住另一个人的嫉妒
把果汁当作情敌
共同饮下第无数次泪水
说,风快吹,把江边的接吻分开,一直到我们这儿

牛奶有益滋补
这并非语言的罪过,写什么和怎么写
船为了鱼可以顶风作案
船可以把屈原这条鱼捞上来
让我们穿上白鞋子,和海子一道,为屈原建造一座薄棺材
诗歌的力量绝对需要强调
等待总在是与非之间
我痛恨夏天和一个一个白天,而夜晚像迅速长大的孩子
总是那么疯狂
人们将在夜晚向情人奔跑
一群蚂蚁的脸孔
贴紧到全世界的橱窗里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多年前庄子经营蝴蝶生意
岁末年终庄子如此总结到

修路轰轰,高利贷者不断增加脸上的笑纹
医院接收灰指甲和长脚蚊
它们的存在已是一个政治问题
我探了探头
这个国庆我有七条命可供选择
不止是鱿鱼丝,不止是参茶
时间、情感、空气……都预算了价格
漂亮的阿珠扣除在外
她染成金黄的头发像草一样让她生气
但至少有三担赞美被她挑回
阿珠,咖啡的手,诗人看得见的蓝条纹裙子

隔壁包厢的欲想
巨大的爱情轮子每天都是新的,它碾过冰凉的口红
给予日子堆积如山的喘气
电费230,水费80,税收286,工商……
房租外号“老虎”
老虎老虎,把我的明天也吃去吧
或者像萨福唱道:
“死亡也要死去……”

从这样的纠缠滚出去
还记得玩具、零点吗?烈士陵园和王尔德
“莎乐美,我只要你的头颅。”
“比亚兹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必须尽早出名。”
庞德和张爱玲英雄所见略同
庞德和张爱玲是一对假夫妻

他们居住在美国,自由是什么?
“就是忘了什么是自由。”
像一只老苍蝇不为人知地倒毙,然后成为三峡截流的
一块石?
成为曹雪芹的贾宝玉?
懂得如何怜香惜玉热爱自己
在红楼中做几个鲜艳的梦,革命的红砖碧瓦
上漆着“工农兵联合起来!”
古老的闽南也是蛮族的部落
然后是中原带来金戈铁马,兵刃相见
直到诞生一群南北混合的杂种生出分裂的脚趾甲

“小姐,你在罐中呆太久了。”
“我抢到了你,就抢不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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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


我和加洲旅馆一起被夜晚收容
思想掉落地上,我犯罪了!姐姐,我看到窗帘裸体
它们都有耗损的眼睛
别开灯,幽灵要转过头,光线是它的食物
它爱抚地卡住脖子(睡眠的?)
我们把床搬到野外,我执意于自己的放松,灵感累了
细胞一一关闭。

烈士陵园台阶们锁上一千级
1975年4月5日,我6岁,阿珍7岁,也是在这里,阿珍说
“我看到了先烈们的骨头!”
“不,是精神!”
老师说。

1999年,我问你,数得出自己的精神吗?
“他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向往他们的执着!”
拿一把青菜代替草(青菜也是草)
点燃它,空气就长盛不衰,我们都需要它的气与力
泥土也是新的

这是黄昏,书有种邪恶力量,莎乐美,你不能要点别的吗

我故意绕道而行,泪水拐过椅子
白躯体上升的墓碑
世界多了7分,我重新学着纯净,太晚了是吧,天使找不到腋窝
存放它的翅膀

话题聚拢又扩散
但已经不一样。神直接肢解了你,再为你组装,咖啡和女人
是两顶帽子
适合你和复活
述职报告证明一个人不宜于家和家庭
像鱼,不宜于信口开河

我害怕早晨的公园,老人们怜惜身体,把一套太极拳
打得腐烂
死亡这个老东西,它的动作还挺猛的!

中午我不回去,我有“诗”无恐,一种类似 巫术的耳语
穿起扫帚
路分成九瓣,嘶嘶做响,我先想到恶心,灰尘变形,
长出马脸驴耳
网状底面是非颠倒,“答应我,月光,你是最后一块砖!”
我写下这句,尖叫起来

箭头隐到幕后
我按了一下,现出一筹莫展的滑稽相,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沉寂突然压住了我们
星期一加上星期二是不是等于星期三?
漳州加上你是不是等于李白?

我感到奇怪,到处都有钮扣的陷阱,解不开
酒瓶混合纸板像二氧化碳的残余分子
2点30,生活准时出场,它实行一以贯之的签到制,你一
来到世上就加入它的行列
我说过,如果生活阻碍艺术
我选择放弃生活

这个夜晚,月光肯定失眠,加洲旅馆住进音乐和它的主人
多毛的腿,紧紧地,夹在墙上
一只精彩的蚊子!
壁虎!
动物们的小动作!击中要害!彻底解决!

啊,给死者一个说话的权利,借你的口,这世界我们最缺少的就是
他们的声音
但声音还是说给声音!

意外的竹竿夹住老鼠和野地暗黑的惊恐
七个女生树一样哭了,她们的青春期几经周折
在夜晚的乡村中学
总有小偷学着风呜呜,制造鬼面孔,我就曾见过他们
破门咿呀,美人断牙那是因为图片脏了
我们用浆糊修补的爱情没能持续增长

接下来就是父亲
我时常讶异于自己的漠然
父亲的一生是烟酒的一生,也是小姐的一生,失败的一生
上帝,不要紧
我有幼小的孩子可供使唤
风来了,她就在风中茁壮成长

那愈来愈旺的零点,事件无处脱逃
冷静些,把夜晚的长舌打上结,这样就可以避免蟋蟀的灵魂
“这秘密也是子宫的秘密”
椅子扎上皱纹
熟悉的人面无表情

我游离在性别之外
加洲旅馆,一个拥抱的核,爆炸,旁观,四道水兑了盐
兑了毒
沙哑的时间不知所措
诗歌开起电话会议,只有死亡才能监听

我看到敏感凸起一块肉
光也是肉,如果光能一版再版,这世界就不缺少饥饿
还有三天
我算了算,慢慢地睡了过去

“人类为什么要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建立一个人类?”

每一个不相干的词都可能是你的寡妇
你迅速地变幻它们
脚缩在高跟皮鞋里,高跟是虐待狂的高跟,痕迹不露
因为夜晚总有一些理由
欢笑染上疾病,无援地纤弱,敏感,走来走去

它不直接参与记忆,《诗经》也不会。


199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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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指甲


这夜晚肯定是轮回的一道菜
庞德端上来,安,我的老框框,老邻居
我们一起说话

我想象思考具有的神秘力量
意外的确认,当面使和缓的杯子分裂开来
喝下,就能把十个过去化为乌有,性别充当洞口
提供劣质的斩钉截铁的服务
你应该承认生活有它自成一体的风速

灰的指甲像是安装上去
时间渴了,它必得拿一个人充血?中午短命,用一把手
也抢救不了它
牛是街道的鬼,我们在它后面
我们并且看见瘸腿的苍蝇复印在诗歌的餐面
阅读使空气静止,精致而富裕,我喜欢它屏住呼吸的表情
真妙,报复的快感
不知不觉流下泪
下半场也许会有星期二的六十六条腿

5是你的吉祥数字
神选中了你!其余都是废水,安康鱼一步到位
诗是它们的家
好奇心在一定范围内有其存在理由
押解秘密,送出茶叶和某某超市的果冻桔子浆
一些心烦意乱的天真

时日生疏,抢掠的高压感觉惯于搬动尸体
埋葬每一天。
生活敲起破钟,委曲求全,擦去任性和人性
伪装的木人拐过阴暗
它插上烟和啤酒,臂膀僵硬,身后是要命的长铁
偶然会是咖啡店光的回光返照
那头猪,我满怀温情为它献上语言的花圈,把它挂到
越来越沉的死亡的头颅
善良得大于失,神在加紧调换骨骼
指责有它杀伤的勇气
一首长诗的构成挤进月亮细密的针眼

感情变得多余,像佞妄,卡擦一声,就近自焚
欲望截获指令性见解
它很快就要见分晓
它按捺不住分崩离析,夜晚塌了,它问,除号的一半是什么
它绵软,没有直立的路和台阶
想想看,一个人,从昔日的宗教醒来,割去子宫和肌瘤

它的神经是有问题了!
如果是无,遍地开花,你将拒绝一段初恋的抚痛
答非所问拒绝姓氏的出笼
我曾诧异于它的纯粹,聚集到一个点,敏感,麻木
出来了也就出来了
谁都不能对此了如指掌

状态在渐渐沉潜
不容易!上妆的灵感穿过旋涡,它再也不要限时的舞台
皮肤闪闪烁烁
长出猛烈的鳞片
哑子有更加尖锐的口,幸福不单纯一个概念
初恋的灰指甲添进灰棺材

我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时间”!
它的小鞋解下第几双?
时间跨过1986??????1992(那也是你的)
我们同时失事
某一天,时间将与我们同床共枕,同时共枕的还有诗歌
它集合天堂的天使,欢唱起来
神回来了!亲爱的小朋友,你适宜展览的疤痕
你的新疆三日
它们哭泣着,匆匆做完这一生的爱,结局永远分开

而你,飞出密西西比的阳光,在闽南某座颓废色彩
的土楼
拒不承认杀人背景的存照
一个风雨之夜的事故小车,它的劈开的冰柜和沉醉
一条委身泥溏的龙!

一切有待存盘。初恋都是惨痛的
记忆闭上眼
对于记忆,泪水也许是最好的解除剂。它不情愿!
莫名其妙就有疯狂
心又成了灰指甲,还是灰
我将用一首诗把它埋葬,所有的初恋,连接起来
是亚当和夏娃的蛇
冰凉,爬过伤心的时间背影,上帝,

不要用它惩罚我们!
我尝试着心灵的自我解剖,愤怒是情节的愤怒
悲哀却是永无终止的
时间垂下绳子,字里行间有着荒凉忙乱的意味
我写了然后我活着--

1999.3.26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5:29

遨笛诗选


遨笛,网络诗人,已经在网络民刊上发表多篇长诗。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长诗节选) 狂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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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长诗节选)


    (9)

在酣畅的晨雾里我停下来
回顾生与死的意义
我不介意有那么一点悲哀
每当我梦想到你
我的心思就又踏成这乡间的净土
有如现代盲人的通病
不愿面向带来消息的远方
让自己的火炬落上灰尘
让它在朝拜的晨诵里低头
照亮别人的足迹
我的期待是你不安的原因
在挂满葡萄的果园里
什么样的人会因枝头而压抑
所谓的南国清风毕竟是过时的谎言
听谎言也是思考
区别只是
说和听之间的选择
就象是你不知如何取舍
落水的母亲或者女孩
这时候你才发现
存在就是遗憾的积累
你怎么做都将是酸与甜的错误

    (11)

我所期待的已演变成落寞
漫漫的待渡
任凭回赠的空花篮摆在岸边
不同的人可以充当不同的伴侣
我曾经的踌躇
演变成启航的自由
得到了它我一度风雅
在最困难的时候
我在航行日志里反复写着自由这两个字
它让我悱恻
因为它不仅是我的朋友
我与它别无所求
在大海的一滴日子里
它占据世界
无限开阔的海面
我站在自由的蔚蓝中心
欣赏巨大的静寂
和后退的海空
而最有耐心的主角
却不是获得自由的我

     (15)

天地悠悠
我居然也被人从头到脚复制
我是我的仿制品
我与我将互为情敌
我比我伪劣
我将首先寄宿于我的体内
我的形象可欣可赏
我盗窃我所有的一切
然后在春天的边缘与我决战
你招来你的妹妹
你们打着爱情的旧伞
我和我
真品和仿制品
以交换战书的形式互换身份
我们发现我们的人格类似
它是我们抵挡异性的共同防线
我与我的情敌非法结盟
我们无需身世
你和妹妹忍无可忍
你们举伞而来兵临城下
战争在瞬息
将真假二字偷换
你在秘密行动之后开始滥造替身

     (16)

一根烟就此结束
它的身世没有点燃
就被温柔的暴虐揉碎
直到今天
我还是觉得所有的经历只不过是
一刹那的循环
无数块哑谜石头被无限敲碎
铺成长路首尾相衔
许多人瞪大眼睛
走过这硕长的场面
他们也无法
将这一生的主题网罗
因为重复的人会
千万次重复地出现
每次都多出一个偶然的里程碑
一根烟没有重新点燃
就被再次揉碎
在同一个温柔暴虐的今天
也不知道是否会有
新的使节
抽着相同的烟
与我一同走向又一个重复的假设
而我呢
将手伸进昨天
按顺序抽出下一根烟

     (17)

它已经出发了很远
我错过了无数个迷人的路口
我的兔子在灾难的雨季里
与我失散
我是幸存的缩头乌龟
风的吹向是我最不可靠的标准
我的前途在不同的方向里
有不同的价值
季节本身不重要
雨天是我的敌人
我需要晴朗的夜空
星斗是我的导航
一个错误就会
改写我爬行的历史
在最困难的时候
太阳提前升空
希望在苦行的清晨里蒸发
远方不存在受戒的消息
我在龟壳里迷失已久
仿佛我的星星
已经落地
在无法标识的荒原上

     (18)

相比之下你没有太多的挫折
每一个挫折也是一种缘分
你甚至可以去坦然
把挫折当做是天然的割礼
无需形式
也能得到本质的内涵
与你相比
我的经历是高地的洪水
在山川之外毁坏了他人的果园
当然它怎能与命运抗争
我们的遭遇不同
但是我们多少都来自同一个短暂的世界
与大禹一同领命治水
童年的痴想
扰乱了我们今天最难的课题
我们的信心在奔泄之后
数番受挫
改变了我们处世的思想
改变了我们的姿态
如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们未必重新开始

     (19)

往往一个艰难的时刻
最容易逼人做一个
惊人的决定
即使没有太多机会
没有了充满生机的太阳
也可以坐下来
缓缓消化一份茫然的情怀
看着没有腔调的天空
那苦行僧似的月光
也是理解
情绪是标准
它衡量我们内在的气质
换句话说
即便是失去了各种意义
还是会有些无中生有的机会
甚至能够
极其自然地静观
自己的失误
同时体验狂放的后青春期
在迟迟寂寂的光阴里

     (20)

那是一个没有时间感的天气
一路雾色似水一般
置身其中
没有早晨和日暮的概念
在那里
我是一件手提行李
携带着第三者的消息
我没有足够的耐心
我是故乡的叛徒
我的主人拎着我在漫长的站台上
他代替了我的身世
而他处境比我惨
他四处奔走
舍己为人
不停地赶路
走过再多的路也难追蹑
时间的刑期
我失去一个又一个站台
无处栖身
我的路织成一个巨大的表面
在拉开的回忆里
旅行造就使命
目的地不必出现

     (21)

看不见另一个有关的消息
剩下一片片无法消受的遐想
满眼飘飞的幻影
我把它们从空中摘下当书签夹进书本
再重新打开
原来的文字
在结局里消失
一个尚未存在的新故事诞生
我把故事放在桌上
它正面端坐
灵气升华
栩栩如生
缓然成型有如你的形象
它开口说话
文明之语自口中倾吐
它说它希望对我作密切的采访
将我的言语带回到
下一个起点
我合上书本又重新打开
又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结局
灵气升华
它再次出现
说它无法完成对我的追猎
曾几何时
它也是一直在期盼对我的采访
从童年到今天
我于是合上书本再次打开它
这次它又开始了
一个新的采访节目

     (22)

没有办法给你回答
剧院的大门时关时开
你的话是最具体的过程
你犯的错误尚未发生
在同一个剧场里
我们分别看到两个表演
看到看到两个互不认识的主角
我们交换戏票
交换座位
可是无法交换我们看戏的身份
我们面对舞台
我们在台词与台词之间感慨
台上的两个战争一如既往即将结束
那各自哭喊的声音
与台下毫不相及
即使我们换一个角度
也无法看见戏剧的开始
我们无法参与剧情
无法转移视线
无法私奔

     (23)

坐在咖啡馆的深处
看着外面的大雨
满城风雨下了整整十年之后
我才发现这个角落
从未被打湿
一个陌生的温室
养着各种苟且偷生的意念
智慧本身就是局限
它让我看见窗前的花草
却看不见日子如何一点一点生长
这里没有邂逅
我的幸存者就是手头的这杯咖啡
浓得象我苦难的江山
象我出版过的荒唐之语
喝着咖啡
我会想起外面下了十年的雨
天上落下来的见证
看着花草
我又念起人间的悲苦
可能是一种奢侈品

     (24)

在生日宴会上
我将一个众所周知的神话搞错了
我的祝酒词里
加了过多的味道
艺术被我伪造成偷情
我追悔莫及又无力更正
她说爱恋不再是她的台词
在自己的领地上
也找不到习以为常的乡愁
一切成了拥有
情感是屈指可数的失去
吊灯挂在大堂里
她在光明中失去了对黑暗的印象
但是她举杯因为她想感谢
她所有失去的一切
一杯酒要在情绪最好的时刻饮下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特别好看
我正在为自己的失言
痛心不已
我的即兴作品失去了第二次价值
我不介意损失
但是我将部分来宾的误导
直到今夜十二点
我体验比别人多出一点味道
而且我想站起来说
一杯酒要在情绪最差的时刻饮下

     (25)

我并不介意任何因果关系
有时候情感的发酵
也会因人而异
我能够解脱自己却无法征服自己
我的学说消失
我与世隔绝的经验是一本种花的书
空无是它的封面
在书里我一次次失手
因为我已昏睡多年
错过了春天
如果花朵会在秋荒的余烬里开放
我的种子也会复苏
在血泥里长成坚实的禾草
再次开花
我会选择最浓的风向
那里曾扬起千百年的花粉
无数花朵在易逝的水影里长大
尽管未必真有果实
也许不日又有他人前来
为我焚书祭花
的确,因果关系也会
随风而逝

     (27)

我的孩子们在我的感慨中长大
他们是天使
来自一则有关我的轶事
在情理中下凡
我设想生活
设想对他们的印象
设想有关他们的回忆
他们会象桂树一般长大
长成我的观念
在我曾经隐身的旷野里学会走路
我的身躯是大地
他们在我的道路上
走遍我的花期
走到文字的尽头
尔后他们怀念未来
并发现我的秘密是心愿的泡影
我会因此深感惋惜
然后继续设计
他们怎么样为我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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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


     (1)

很真实地欣赏着自己的心
偶然间我与你面对面坐下来
而你只是说出两个字
明天
现在我们俩只能在静寂中煎熬
悲哀于瞬息之间
其实人生并不重要
和遥远的童年一样
在那恬美爱情的时候
我们梦想着每一种不同质的东西
面对一个梦萧萧的秋季
看见有生命力的枯叶
或在沉默之中开口
为你描述故事的主角
只是每次要等到经历最困难的时候
我们才能学会如何去歪曲生命的定义
岁月是没有承诺的
我们靠各种努力才能建立起
毫无价值的精神财富
在透明的景色里
一层一层将自己包装起来


     (2)

当然可以有这么个美好的时光
还有什么比你的思想更单调
好象那沉默之花开放
在夜里,轻声地
说道∶夜,是非常滥情的一个调料
让我开始回忆吧
但无论这个夜是如何不纯洁
或者说
今夜之后我们彼此都会
看见对方在明天突然变卦
风吹扬起叶子
曲径幽幽
那场风雨必将打湿了花絮
我相信
也许过不了多久
我们都会感慨万千,好似
那吹向四面八方的风
总是能够再次回到今天
一次一次
揉碎我们心里最后一点残留的东西
象是花开放的声音
悄悄地做完所有动作


     (3)

但又该如何离去
分别的时刻反复被推迟
往事我绝对相信
所以我更假设未来
其实迷失方向的风就在窗外徘徊
可是我相信
起初它只是一时的迷茫
将来它必会持久
用一生的思考
久久地清扫世界每一个角落
春回大地
而春天的嫉妒只是一次偶然的失误
隔着最后一个冬天的夜色
走出千篇一律的早晨
与初升的太阳一起来到人间
似雾散后的天堂一般
令人感到因美而萌生的失望


     (4)

如果在比较困难的时候
你没有听到我的音讯
那我就告诉你
成功不在于自信
它在我生命中反复出现
这也许曾是个偶然
好象那个破损的冬天
你的突然出现
象一个拼错的名字,极其随机
从天而降的命运
它踏破爱情的门槛
虽然春天还在窗外
或者说一封空空如也的信
却能依然使我相信
没有点破的内容就是
没有期待的等待
是个无题的中庸之作
而我更加相信
我们虽然同为一个时代的路人
但直到今天
你还是在沉默之中
我呢,靠着这份自信苟延残喘
在最困难的时候
是啊,这一切多么
让人留恋
我们莫明之极的生命反而变得不重要
在晨曦中焚烧
没有价值,好象那做肥料的灰烬
而我们的亡灵飘飘然
在没落的来年里


     (5)

尽管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我们已经走进了禁地
我们尽力追忆
在这个退化的大自然中
你捡起悲哀的石头
我放下更陈旧的武器
不同的人走来
这里被踏成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他们与我们一起上来
天也相信这是一出突如其来的不可避免的
灾难,躲也没有办法躲
哪怕是一个念头
一次机会
让我们能再次偶然地逃出这里
他们很累了
而我们虚弱的身体更累了
太阳悠悠地挂在那里浪费自己
其实也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我们突然觉得还在夜里?
即使我们忘掉了时间的概念
我们也不必遗憾
但,你还是不知道在你的身后
你的死神,手执令牌
伫立在反反复复的风中


     (6)

我为你挖空心思
但无论怎么努力
我都无法想象你是如何
与她在案发后逃走,象两个隐士
消失在一群不知情的人后面
他们偶然地感慨
在交叉路口费力地张望
你,还有她
都有着一个任何人都会
很快就能忘掉的
身世
是否还能随着时间的流逝
在人群后面烟消云散
如果在它们消失的时候
我还存在,那么你与她是否
还在你们的生命中
消耗彼此的一切
或是
一动不动
象是历史长剧的定格
不变的悲剧形式
而我相对而言仍然有着活动的自由
欣赏着海的颜色
欣赏着你们的背景
欣赏着你们在往事里进行
一场决赛
在那群人身后的起跑线上

     (7)

今天的你孩子般地寻找美丽的定义
那梦一般的女孩回头
你的神态也是一种潇洒的体现
将难题锁进内心
而微笑在你的脸上
在天上没有愁云的一个瞬息
好象那万道金光的彩虹
一脚踏进地狱
一脚踏进人间
不同的人都多多少少真心希望这个宏大的场面
能够演变成世纪的婚礼
而随后而来的风云变幻
则是嫉妒与仰慕交织的景色
是烙在大地上的伤痕
让你更留恋那个丑陋一些的身影
在你失恋的时候,假如
每一秒钟你都能看见
七彩的残疤
和她对美学的彻底背叛


     (8)

即使你在被遗弃的梦里
也能看到早晨
和明天最为单调的天空
那种单调是无形的
只要看见一次
我就能相信
你的信仰是没有错的
错,只是一个强加的观念
是不同的感觉
是理解的不同层次
是没有被读懂被消化的神话
爱情是神话里多余的一个差使
它有着残缺不全的翅膀
没有飞起
就已经非常难堪
只要有一阵风吹来
它就能找到足够的理由
扑腾在地
给你一个具体的体验
让你的灵魂在旷野里暴露
让你在信仰面前服输
而且输得非常得体


     (9)

多年以来我就是如此固执
固执得有如脚下的
千年顽石
算起来我的日子就是被这顽石所压
没有自我感觉的我总是
喘不过气来
尽管我不在乎每天是否下雨
可我还是很
在乎泪珠
你奇特的眼泪
一种很微妙的却很浪费的创造,从你的
眼边流下,心平气和
我在千年里从未被打动
当它落在我非常平凡的身上
此刻,又是谁的眼泪
将我的回忆打湿
在苍黄大地上
象是古色古香的露水
滴在失去功能的记忆里
不会让人去留恋
却又似烧过的烟一样
在傍晚的空气里慢慢怅然消失
然后
初升的月光就沦落成
这里唯一的大结局

     (10)

或者更进一步说
当灾难来临的时刻
要在时间里挽救失去的过去
其实很难
不同的是
你在绝对的静寂中
可以再次体会那种熟悉的滋味
如果你不称之为痛苦
而且每年这个时候
回想起来这一切
一定有与今天不同的味道
如果你想品尝痛苦
则更需要一份非常的勇气
其实这所有的事情都很难做到
那小小的童年在春天
但你已经错误地跨入了今天
现在仍能按照结论宣布
前途是冷色的
遗憾与否,你必须往前跨出
而且是另外的一步


     (11)

我被逼着去爱星斗
那是个无奈的漫长之夜
沉重无比
在我的双臂间滑落
打在没有生气的地球上
这才得以让我相信
黑暗也不尽是
没有任何机会的孤独
虽然看不见什么物事全非的东西
在我残余的生命里
和你相见
可能就是在瞬息
心不纯洁的那个瞬息
你是否会空穴来风地回个头
说出一句让人很累的话
此时
黎明前的篝火将我烤得
遍体鳞伤
银河并没有静静地流淌
我在失去的鲜血和时间的刹那间
闭上双眼
心里的太阳陨落
我愿意遗憾
不相信还有什么比这更逼真
而你作为旁证
鸦雀无声
一如这静止的夜色,落进空荡荡的我


     (12)

空气里弥漫着宿命论的安排
那可是没有味道的狼烟
在你不介意的时候
我会替你捡起一首歌的陈词滥调
用它编出摇篮
孵出我们体内的往事,就这样
让余温继续孵化我们的
纷乱的头绪
长成千丝万缕的头发
也许不仅仅只有往事与憾事
时间将我们当成行李
从生命的一端
托运到没有重力的境界
在狼烟四起的另一个国度
我们解脱
无比幸福地失望
我们这辈子走到今天才刚开始
我们没有了气质
所以我们真正地飘飘然
有没有期待不重要
为什么往往
到头来
这些杂事就是我们自己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6:10

阿翔诗选


阿翔(1970?),安徽当涂人,现居安徽。1986年开始写作。已发表诗歌数百篇。

剧院 惩罚 冥想 他们 经历 正午时分 雨越下越大 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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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


"戏剧正在舞台上演出."一个视点
元素:月黑风高
浑水摸鱼

天空旋转的风扇,误入歧途
破旧的电子仪器和两部
没有连线的电话,彼此交换了姿式

"旅程继续,谁坐在我们中间."三个
职业演员不知所措
剧院周围悄悄陷阱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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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


卧室里轻微的响动,暗示着
我容纳一首抒情诗的砒霜
让我在诗意里昏昏沉睡
我他妈要傻逼样的算计缪斯
扒掉衣裳:卧室里轻微的响动
在一首抒情诗捏死她的处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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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想


夜半一个女子低低地哭泣
在名词和飘零的树叶之间
流完了身体.一盏灯照耀着
她的祖国

许多看不见的东西,需要
暗中缄口和一阵暂时的凌乱
一个走失的人在水中清澈见底
象她乳房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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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


客厅里的宴会形同虚设:他们
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充冒一个陌生人

他们变声期的噪音嗡嗡使劲发绿
记忆堆积着垃圾和一只乱撞的蛾子

一个陌生人手持烛光在他们身后
按响的门铃声音迅速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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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


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自杀
那是在楼顶
张臂深深呼吸后 最后一跃
高速下坠
心脏被吊到半空

一个俏丽的死亡象个妓女
敞开胸怀在楼下
迫不及待迎接我欢乐地插入

仅仅那一瞬
结结实实跌在地面
安然无恙
无孔不得入门

顿时我在整个动作里泄气过去
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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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


我在人群拥挤着候车
正午时分

一个人高马大的洋妞大车站外
转转,象雨中散步的马
我们鸦雀无声

起风了;大衣一角暴露了大腿
人群潮湿起来

正午时分,她象雨中的一匹母马
还在转转
一个陌生人以布罗茨基的口气
悄悄咬着我的耳朵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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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个孩子回味他刚刚接触
一对小乳房的温馨

忽然下雨了
令人措手不及
人群瞬间各奔四散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
一个孩子固执地回味着那对小乳房
满心孤独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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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


他用柔软的水比喻乳房

他冲动地一把抓住乳房
他喝水
喝得满口饱胀和冰凉

一群人在街上围观着
他正吮吸了一只橡皮奶嘴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6:45

白鹤林诗选


白鹤林(1973-),原名唐瑞兵,1973年生,四川蓬溪人。作品入选《70后诗人诗选》、《中国诗歌年鉴》、《中国诗选》、《汉诗发展资料》、《巴蜀?人物》、《当代诗歌评论300篇》等。着有诗集《四个短途旅行》、《五人诗选》。“终点”发起者之一。现居四川绵阳。

上来透口气 夏天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 蓝色老虎水吧 一把假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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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透口气


多好的主意 你对自己说
它曾经是个词组为了便于练习语言
为了更为简捷地表达某事
或对你的赞美 继续发挥个人才能
把桃子分给适合它的胃

这是个胆怯的夏天 一颗仙桃被切开
象在上午和下午之间
展现两个软硬不同的部份
象午休后 你从墙上的镜子里
撞到一个嗜睡的人

他脸上印下的沟壑因为与上次雷同
而看起来缺少变化
该怎样把握沉默的尺度
该怎样把多余的盐从汤里取出
该怎样让话听起来 不温不火

这是个沉闷的夏天 降雨之前
呆在屋里的人开始
对着电话筒吐泡 求救
或把脸捂在厚厚的书里一言不发
来到走廊上 脱掉浴帽 喝掉昨天的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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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沈家坝汗水淋漓的早晨
一个少女闪身躲过
油条摊子下灼人的火舌
避开一天的热浪

不愿死在床上的人
一大早便来到河堤上追赶时间
跟三十几岁的妇女慢跑
跟快要动不了的老头聊天

我必须一步紧跟一步
赶在第八下钟声响起时走到
对岸的桥头 看那个垂钓的中年人
熟练地收起第一次空鱼钩

商场橱柜里的模特
已长出一捋浅草般的胡须
从解放街到东津大道
夏天象死神一样尾随着奔走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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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口说出了时间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很多次
你问我∶“几点了?”
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时间
好象时钟就扣在我的脑门上
我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张开嘴
就这么随口报出了时间
早上7点25分,我准时报出了时间
然后从梦中抽身起床,刷牙洗脸
上午9点30分 我准时报出了时间
到3楼会议室开会 说一成不变的话
中午11点50分 我准时报出时间
饥饿迫使我,去关注城市下垂的胃
下午3点15分 我准时报出时间
我必须马上赶到现场或目的地
晚上10点25分 我准时报出时间
我已疲倦不已 但必须开始小跑
现在是深夜 我就睡在你的右边
看一部可笑的电视剧 在频道间游弋
你边吃爆米花边问我几点了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 你惊讶的样子
好象我回家时 错按了
楼下邻居家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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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老虎水吧


我注意到老虎的冷
和海报上的日期∶3月29日
一个不适宜喝茶的地方
一个适宜外出和造梦的日子
《两姐妹》 蚂蚁和张岚
对中国茶的兴趣
越来越浓 忙碌于杯盏之间
其余的部分作为专栏作家
或网络写手
在《成都晚报》和《终点》之间客串
不约而同走进
《命运交叉的城堡》
美术系的男生和中文系的女生
更爱喝珍珠奶茶
计算机系的圈子里 早已流行
看汤姆?汉克斯的电影
或布莱克?彼特似是而非的爱情
《一个八又二分之一的女人》
迷恋于果实的结构
把略胖的身体摆放在墙角
对角上方 VCD正在播放
《她比烟花寂寞》
节目单上∶下一部
??《这个杀手不太冷》
另外的三个男人 其中的两个
一直在谈着一部低俗小说的细节
或用吸管吐露适可而止的心事
剩下的一个脸紧贴着墙面
眼里汹涌着忧郁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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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假藤椅


我早就想弄一把椅子了
不是那种木椅,而是藤椅
最好是那种有着扎实的肢架
和磨损的光泽的老藤椅
象小时候当工人的老爸的那种
但是现在,已没有人
再做那种费劲的手工活了

夏天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一把
是那种人工塑料仿制的
只因为它放屁股和靠背的位置
跟我瘦长的身体难得的协调一致
我没讲一分价,一口气把它
扛回租来的房间里
摆在靠近窗口的位置

起初的时候,我天天想着
应该怎样坐在它的上面
(有点“卡尔维诺”的味道)
看书 晒太阳 思考一些“费劲”的问题
可是除了有那么一两回
我在上面看了两页保罗?科埃略和于坚
我很快便把它丢去了一边

现在,那把黑漆铁架的假藤椅
它已象一个疲惫不堪的管家
提前退休了。在它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
一个旧公文包 四件未洗的上衣 三根裤子
两部手机 几本诗集和一本《金蔷薇》
还有一副刚刚从女友胸部上
取下来的,白色的乳罩

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7:21

柏桦(1956- ),出版的诗集有《表达》。

衰老经 未来 痛 恨 冬日的男孩 夏天还很远 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现实 家居 谁 悬崖 在清朝 望气的人 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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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经



疲倦还疲倦得不够
人在过冬

一所房间外面
铁路黯谈的灯火,在远方

远方,远方人呕吐掉青春
并有趣地拿着绳子

啊,我得感谢你们
我认识了时光

但冬天并非替代短暂的夏日
但整整三周我陷在集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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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这漂泊物应该回去
寂寞已伤了他的身子

不幸的肝沉湎于鱼与骄做
不幸的青春加上正哭的酒精

啊,愤怒还需要更大吗?
骂人还骂得不够

鸟、兽、花、木,春、夏、秋、冬
俱惊异于他是一个小疯子

红更红,白更白
黄上加黄,他是他未来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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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看待世界好的方面
以及痛的地位
医生带来了一些陈述
他教育我们
并指出我们道德上的过错

肉中的地狱
贯串一个人的头脚
无论警惕或恨
都不能阻止逃脱

痛影射了一颗牙齿
或一个耳朵的热
被认为是坏事,却不能取代
它成为不愿期望的东西

幻觉的核心
倾注于虚妄的信仰…
克制着突如其来
以及自然主义的悲剧的深度

报应和天性中的恶
不停地分配着惩罚
而古老的稳定
改善了人和幸福

今天,我们层出不穷
对自身,有勇气、忍耐和持久
对别人,有怜悯、宽恕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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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恨的气味是肥肉的气味
也是两排肋骨的气味
它源于意识形态的平胸
也源于阶级的毛多症

我碰见了她,这个全身长恨的人
她穿着惨淡的政治武装
一脸变性术的世界观
三年来除了磕头就神经涣散

这非人的魂魄疯了吗?
这沉湎于斗争的红色娘子军
看她正起义,从肉体直到喘气
直到牙齿浸满盲目的毒汁

一个只为恨而活着的人
一个烈火烧肺的可怜人
她已来到我们中间
她开始了对人类的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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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男孩



这是她开展仇恨周的第三个月
烧焦的灌木在嘴边呐喊
多么令人呕吐的形象
我们时代最后一个“老大哥”冬天

伪善的胀死的严寒
燃白了四壁,燃红了人眼
阳光的精神削弱又削弱
酒杯腾空安静的语言

零乱的冲锋的青春
踉跄于溃退的决心
将折断的防线持续着
靠了父性的缅怀

歇斯底里的女性时刻
布下缺席的阴谋
到处嚼出即兴的斗争
生理的赶不走的抱怨

骨头在流亡的途中变热
裹紧闪电、爱情和春天
这无目的的前进为了什么
为土壤,还是为灭亡本身?

在这眉清目秀的下午
“从我们身后走出来一个男孩
这是形式走出牢笼的良心
这是我沦落人间的第30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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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还很远


一日逝去又一日
某种东西暗中接近你
坐一坐,走一走
看树叶落了
看小雨下了
看一个人沿街而过
夏天还很远

真快呀,一出生就消失
所有的善在十月的夜晚进来
太美,全不察觉
巨大的宁静如你干净的布鞋
在床边,往事依稀、温婉
如一只旧盒子
一只褪色的书签
夏天还很远

偶然遇见,可能想不起
外面有一点冷
左手也疲倦
暗地里一直往左边
偏僻又深入
那唯一痴痴的挂念
夏天还很远

再不了,动辄发脾气,动辄热爱
拾起从前的坏习惯
灰心年复一年
小竹楼、白衬衫
你是不是正当年?
难得下一次决心
夏天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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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墙上的挂钟还是那个样子
低沉的声音从里面发出
不知受着怎样一种忧郁的折磨
时间也变得空虚
像冬日的薄雾

我坐在黑色的椅子上
随便翻动厚厚的书籍
也许我什么都没有做
只暗自等候你熟悉的脚步
钟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我的耳朵痛苦地倾听
想起去年你曾来过
单纯、固执,我感动得大哭

今夜我心爱的拜访还会再来吗?
我知道你总是老样子
但你每一次都注定带来不同的快乐

我记得那一年夏天的傍晚
我们谈了许多话,走了许多路
接着是彻夜不眠的激动
哦,太遥远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这一切全是为了另一些季节的幽独

可能某一个冬天的傍晚
我偶然如此时
似乎在阅读,似乎在等候
性急与难过交替
目光流露宁静的无助
许多年前的姿态又会单调地重复

我想我们的消逝一定是一样的
比如头发与日历
比如夸夸其谈与年轻时的装束
那时你一生气就撕掉我的信封
这些美丽的事迹若星星
不同,却缀满记忆的夜空
我一想到它就伤心,亲切而平和

望着窗外渐浓的寒霜
冷风拍打着孤独的树干
我暗自思量这勇敢的身躯
究竟是谁使它坚如石头
一到春天就枝繁叶茂
不像你,也不像我
一次长成只为了一次零落

那些数不清的季节和眼泪
它们都去哪里了?
我们的影子和夜晚
又将在哪里逢着?

一滴泪珠坠落,打湿书页的一角
一根头发飘下来,又轻轻拂走
如果你这时来访,我会对你说
记住吧,老朋友
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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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这是温和,不是温和的修辞学
这是厌烦,厌烦本身

呵,前途、阅读、转身
一切都是慢的

长夜里,收割并非出自必要
长夜里,速度应该省掉

而冬天也可能正是春天
而鲁迅也可能正是林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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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居


三日细雨,二日晴朗
门前停云寂寞
院里飘满微凉
秋深了
家居的日子又临了

古朴的居室宽敞大方
祖父的肖像挂在壁上
帘子很旧,但干干净净


屋里屋外都已打扫
几把竹椅还摆在老地方
仿佛去年回家时的模样

父亲,家居的日子多快乐
再让我邀二、三知己
酒约黄昏
纳着晚凉
闲话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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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我们永不可知的名字
在我们身外消失
一个人侧着身子的谦逊
正一点点死去

这冥想中的某一个
落叶和阳光洒在他身后
那不是你
或者其它事物

在一次陌生的相遇中
我仿佛碰过你的手指
但当时我却冥想另一些东西
握手、交谈、激动
这是不够的
我们早该忘了
犹如睡眠与必不可免的工作

日、夜显得局促
我想它们也是不够的
有这么多的表情变着
可某一个却使我烦忧

他究竟是什么
面部瘦削,仇恨敏锐
无常的悲哀细腻地闪烁

这冥想 中的某一个
可能出现在黑暗的楼梯
突然打开电筒,照亮寂静
可能在深夜的花园里漫步
或对镜凝视,一动不动

你讲话
你低语一本书的名字
可这东西不认得你
你哭嚷
为一件事或一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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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


一个城市有一个人
两个城市有一个向度
寂静的外套无声地等待

陌生的旅行
羞怯而无端端的前进
去报答一种气候
克制正杀害时间
夜里别上阁楼
一个地址有一次死亡
那依稀的白颈项
正转过头来

此时你制造一首诗
就等于制造一艘沉船
一棵黑树
或一片雨天的堤岸

忍耐变得莫测
过度的谜语
无法解开的鲍蝉的耳朵
意志无缘无故地离开

器官突然枯萎
李贺痛哭
唐代的手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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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朝


在清朝?
安闲和理想越来越深?
牛羊无事,百姓下棋?
科举也大公无私?
货币两地不同?
有时还用谷物兑换?
茶叶、丝、瓷器

在清朝?
山水画臻于完美?
纸张泛滥,风筝遍地?
灯笼得了要领?
一座座庙宇向南?
财富似乎过分

在清朝?
诗人不事营生、爱面子?
饮酒落花,风和日丽?
池塘的水很肥?
二只鸭子迎风游泳?
风马牛不相及

在清朝?
一个人梦见一个人?
夜读太史公,清晨扫地?
而朝廷增设军机处?
每年选拔长指甲的官吏

在清朝?
多胡须和无胡须的人?
严于身教,不苟言谈?
农村人不愿认字?
孩子们敬老?
母亲屈从于儿子

在清朝?
用款税激励人民?
办水利、办学校、办祠堂?
编印书籍、整理地方志?
建筑弄得古香古色

在清朝?
哲学如雨,科学不能适应?
有一个人朝三暮四?
无端端的着急?
愤怒成为他毕生的事业
他于一八四0年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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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气的人


望气的人行色匆匆
登高远眺
长出黄金、几何和宫殿
  
穷巷西风突变
一个英雄正动身去千里之外
望气的人看到了
他激动的草鞋和布衫

更远的山谷浑然
零落的钟声依稀可闻
两个儿童打扫着亭台
望气的人坐对空寂的傍晚

吉祥之云宽大
一个干枯的导师沉默
独自在吐火、炼丹
望气的人看穿了石头里的图案

乡间的日子风调雨顺
菜田一畦,流水一涧
这边青翠未改
望气的人已走上了另一座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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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手


冲过初春的寒意
一匹马在暮色中奔驰
一匹马来自冬天的俄罗斯

春风释怀,落木开道
一曲音乐响彻大地
冲锋的骑手是一位英俊少女

七十二小时,已经七十二小时
她激情的加速度
仍以死亡的加速度前进

是什么呼声叩击着中国的原野
是什么象闪电从两边退去
啊,那是发自耳边的沙沙的爱情

命运也测不出这伟大的谜底
太远了,一匹马的命运
太远了,一个孩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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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7:50

白连春诗选


稻 南瓜 青菜 卖不脱的粮食 土豆 桑 牛蹄 耕耘 杨燕麦子青 黄牛 雪山 玉米 割草女 黑河 在庄稼地里松土时我发现一小节骨头 用尽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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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是一粒很小的东西
放到牙上才能嚼碎
阳光的黄内藏的是泪的白
在有水的地方稻是水稻
在没有水的地方稻是旱稻
稻的壳是父亲的辉煌
照了我一生
稻的汁是女儿的酸楚
苦了我一生
稻是一粒很小的东西
拿在手里很轻
但我总是一次一次俯下身
疲惫又虔诚
稻很脆弱
牙轻轻一咬就碎了
为了稻的熟
我爱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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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


南瓜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在冬天 想南瓜的时候
只能站在金边细白花碗上
粗粗地喊一声
我们的南瓜不知躲入那片草丛
使那个割草女的手指突然
热气腾腾 充满甜味
乡下 土地一日一日空洞起来
但南瓜哪里去了
没有人关心
我也只是在想吃南瓜的时候
才记起它的圆它的累累斑痕
它的花灿灿的 很好看 一点没错
南瓜是和硬硬的红米饭
一起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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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菜


谁懂得青菜
谁知道一个人可以从一棵青菜汲取
多大的力量 谁帮助青菜
摇曳它的叶片张开手指
向苍天和时间索要果实
谁不用嘴喝青菜汤
谁真正像一个农民一样用肋骨
从青菜汤里捞青菜吃
谁把一泡尿忍住走几里山路
浇到一棵青菜跟前
谁为一棵青菜泪流满面
谁追捉青菜地里的害虫
并且将害虫砸到地上
一一踩死 踏成肉泥
谁在春日的阳光下唱歌给青菜听
谁拿青菜做产床
生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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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不脱的粮食


卖不脱的粮食认为自己亵渎了
农民的劳动 它不认为农民是
出卖它的人 它站在粮库门口
一袋一袋站得笔挺挺的
仿佛在向管粮库的人示威
不狡猾不残忍也没有别的企图
它只是顺着滋养它的人思想思想
它想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
没有挣下买一斤盐巴的钱
它至少要为农民换一斤盐巴呀
但是 这个愿望落空了
农民的日子无盐无味 来个朋友
也只有吼几句山歌下饭
卖不脱的粮食很不情愿地
走回农民已经满满的粮囤
等待来年粮库的门
再一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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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


悄悄地爬着前进
对于泥土底下无边的黑暗土豆一句话
也不说 它只是悄悄地爬着前进
穿过石头的缝隙 穿过阳光和雨水
冰冻的烽火 穿过时间的战场
土豆 悄悄地爬着前进
从不曾停止过
它的力量来自种它进泥土的手
以及渴望庆祝它的胜利的眼睛
还有那个等待用它来填饱的
肚 这不是一个人的饥饿
而是一个民族的饥饿 土豆
在泥土底下无边的黑暗中悄悄地
爬着前进 至今没有迷路
是因为一个人闪烁的灵魂
在把它默默地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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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桑的叶落尽了
立在地头像父亲举起的手
呼出的气息使时间一秒秒灰蒙
一片片往下落
父亲落在酒店忘了家居的母亲
他为桑修枝的剪
仍卧在窗上
亮亮的 透着水的冷光
水在地上流
水在母亲眼里流
父亲的衣衫于傍晚在母亲眼里散开
父亲父亲父亲
还躺在酒店里
不是酒好
五十五张竹椅他都坐够了
如桑的叶
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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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蹄


水能否认牛在用它的蹄
缝补山 在山的伤口上绣出
粮食和云朵
那情景就像母亲缝补村庄

在山腰 或者在山顶 在山谷
牛的神态安详而且极有耐心
间或抽一声响鼻 摔打一下尾巴
阳光在它的背上 草根在它的脚下
石头和树在它的身前和身后

我们在泥土上睡觉
离牛很近 我们就像一群小小孩儿
围着牛唱一些纯洁的歌谣

雪山还没有塌下来 白冰雹和黑旋风
还在遥远的海的那边 山还是
一匹完整的锦缎 到处开着
鲜花 牛蹄就是最美的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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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耘


扶锄喘息时
我将耕耘一词拆开了
原来是两个犁上的木把
一口井和一片云

对一个农民 这就够了
有井 我们就用不着翻山越岭
去那条大河挑水了
有云 我们就可以迎来雨
确保粮食丰收

那个把土地和劳动
造成书的人和我一样也是一个
热爱庄稼的人
他常在扶锄喘息时
琢磨字的写法

我看见他在禾苗中间摇晃
仿佛一团阳光或者一丝空气
他耕耘的姿势在我的诗中
很沧桑地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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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燕麦子青


杨燕麦子青得淋漓尽致
杨燕麦子青给谁看

崖畔上没有一个人
也不会有一个人走来

风不吹的时候
树和树是相同的
歌不唱的时候
鸟和鸟是相同的

火还是火 石头还是石头
一切都仿佛凝固不动
时间也仿佛不存在

但是杨燕麦子一个劲儿地青
听不到一点悲哀
在这样深沉的夜晚
黄土把青空覆盖

杨燕麦子青了
黎明会随着薄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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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


收起被风撕烂的帆和扯断的缆绳
停在农民手中 农民的妻子和瞎眼的母亲
以及还未出世的女儿都在精心地
缝补黄牛的伤 它的桅杆仍是笔直
骨头露出雪的白 在石头上航行了
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
黄牛的伤比去年更像它脚下的波涛
离阳光和天堂的门越来越近 停在
冬天的港口 农民温暖的干草使泥土上
这条河流一直向东 一直 在
黄牛的背上走 黄牛一边吃着干草
一边喝着泥水 在这个荒凉的傍晚
云贵高原上的风正猛烈地撕扯着
黄牛知道在云贵高原上
风只有在它的背上撕扯的时候
才叫风 而农民只有在它的前面
把它当船拉的时候叫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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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


两头牦牛
在月亮下面
把它们热乎乎的呼吸吹到
对方的脸上
一只鸟回到自己的内心
它飞了整整三十年
有点累了
风还在扫雪
风扫雪已经扫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风要把被雪埋住的泥土扫出来
风也许想种点什么
没有炊烟
母亲的米饭的香味
早在半路上就消失了
我也将消失
最后到达的
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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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


你说我只有玉米棒子高的时候
你就在地里劳动了
那时玉米比你矮半个头

你看见拴在门槛上的我的名字
忍不住和玉米一起笑了很久
一个傻丫头 你眼里蓄满泪水
仔仔细细地构思我
那是春季 阳光
悄然地深入土地
你在我的脸上
种植花色

你说我只有玉米棒子高的时候
你就爱在地里劳动了
爱用汗水洗亮我的名字

玉米成熟是怎样痛苦的过程
你一锄一锄地侍弄它
你一眼一眼地浇灌我
盼望我成长 你已
为我做好婚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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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草女


在所有的草中唯独割草女是一株
开花的草 她健康的花颜使春天看上去
显得又瘦又小 就盛在
她的篮中 春天是她沉重的负担
闪了它的腰的却是那个放牛的
野小子 他总是在她的背后
他总是把她引向远方 远方
雨和风都很大 阴影也很大
唯独阳光很小 在她的脚尖上
就那么一点点红 一点点
就让割草女痛一辈子 她已不是
去年春天的那个女子 她也不是
来年春天的那个女子 那个
在草中独自开花的女子
她健康的花颜使春天看上去
显得又瘦又小
在她的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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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


记得河开始黑的时候
父亲眼中的光就消失了
接着沿河两岸的青草一一枯去
父亲的眼中就再也没有泪水流出
空气里夹杂着季节腐烂的味道
村庄前的土地在风雨中化为灰烬
一个村民已不再是一座村庄已不再是
一块土地 我记得他们牵着牛
离开河岸的情景 路在他们的脚下
折断 从此他们去向不明
我在诗中寻找了十年 只找到
父亲拧灭烟蒂时拧下的嘴唇
和含在嘴唇中来不及说出的
那半句话 那半句话现在
只剩下几个声音 仿佛水中
冒出的几个求救的气泡
是否也会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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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稼地里松土时我发现一小节骨头

突然我觉得我的心在接近一颗久远年代的灵魂
这颗灵魂的拥有者已成为我脚下的泥土。我看见
他从时间的那一头朝我走过来。我扶住锄
我扶不稳身体。我的身体摇晃得厉害
我感到我和他是同一个人:他喘息的声音以及
阳光下他额上闪烁的汗水和我一模一样

而且我们始终在走着同一条路,就是最后成为
泥土的路。我相信几十年以后同样会有一个和我
一样松土的人,在庄稼地里发现我的一小节
骨头。我轻轻时起那一小节骨头,感到手
被汤了一下;似乎还有血在燃烧……
一大片庄稼地迅速朝我涌过来。我立刻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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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


一双关节粗大筋骨毕露的手已不是在抠藕,是在
哭泣!是在为世界难过!抠藕的人在最低的地方
俯视这个现实社会:就是白和美越来越少了

抠藕的人在最脏的地方,在最冷的地方
在天暗下来的时候,特别是在心不值钱的时候
把心抠出来。用尽整整一生的努力

在无边的黑中和白中抠藕的人弯曲他的躯体
在一块冬季的田里。就像此刻的这个夜晚
你把你的躯体弯曲在一张稿纸上

抠藕的人和你别无选择的合而为一。面对
苍凉的时间和漫长的流逝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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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芷幽兰 发表于 2009-7-19 15:08:18

白灵诗选


白灵(1951-),诗人。本名庄祖煌,原籍福建惠安,1951年生于台北万华,读的是工科,喜欢的是文学艺术。担任过草根诗刊主编。

风筝 钟乳石 路标 永恒的床 钟摆 登高山遇雨 沙漠 口红 夜泊长江某镇 黑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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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作者∶白灵


  扶摇直上,小小的希望能悬得多高呢
  长长一生莫非这样一场游戏吧
  细细一线,却想与整座天空拔河
  上去,再上去,都快看不见了
  沿着河堤,我开始拉着天空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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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乳石


诗篇写成了读起来多么容易
而我的,仍垂悬着,无穷的待续句
在内里,向深洞的虚黑中
探询呀探询
数万滴汗珠咏成一个字
而滑脱的字句呢,掉下去,只有
通通的回声,都叫黯黯的地下河带走了
好久好久,才有坚实的响应
象是指尖 滴在 指尖上
那是水珠与水珠的拍手
句与句的呼应,却是
几千万年的距离啊
可以感觉相遇时会是怎样的震撼
当向下的钟乳与缓缓、向上的石笋
当可知的与冥冥中那不可预知的
在时光的黑洞中,轻轻的

一触!

附记∶据闻钟乳石一百万年才长一寸。
      挂着的是钟乳,滴凝在地面的是石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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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标

      ??记一位八十岁老战士


一身负伤累累
立在路口,伸出许许多多的臂膀

他指着城里街道曲折的内心
他指着城外白杨遥远的茫然

多半则错失了方向
某某几里指着地面小狗的一泡镜子
某某几里指着天上白云的几朵逍遥

他累累象贴满药方,打着心结的老兵
披着岁月的勋章,他胡乱指着
旅人唇语中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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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床
  ??庞贝城所见


当最烫最红的一盆岩浆
喷到半空,刚刚
要浇在庞贝城上
他和她,都不肯逃走
床和历史被他们有劲的指甲
抓出了皱纹
她翅开双足,在空中
迎着螺入的曼陀罗花之根
他犀牛着臀波浪她
掌心的欲望
被浑圆的乳球撑开
而长发如珠网
网不住床上的震撼
永恒是一道
要不断运动的门吧
她的嘴唇半张
舌着嘶喊的蚌肉……
汹涌而入的岩浆终于将高潮
淋在他们身上
不能搬走的天堂
凝固于刹那
在掘开的庞贝城
观光客们捧着束束的惊叹
献给这座
爱与死的“熔浆之床”
并凸出土狼眼和河马鼻
回过头去看
身后的苏维埃火山似隐隐
继续勃起
对着满月的引力
射出银花花的星斗
向运动着的
永恒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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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摆


左滴右答,多么狭小啊这时间的夹角
游入是生,游出是死
滴,精神才黎明,答,肉体已黄昏
滴是过去,答是未来
滴答的隙缝无数个现在排队正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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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山遇雨


小雨数十行
下歪了 织成数千行
下在山里
挂起来 象私藏的那幅古画

下在远处 模模糊糊
起伏的山犹似隔帘看
乍看是一群
曲线优美的臀

下久了 才看到
白蛇似的小溪逐雨声
一路娇喘爬来
碰到撑黑伞的松
躲进伞影不见了

下到最下头
戴大红帽的飞亭
没商量就盖了章
落款人是亭旁路过的樵夫

下了山
连同雨声卷起来
插进背后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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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


绿洲举起
椰子树高高的风扇
吹出去
一排骆驼背着的波浪

暮色坐在
骆驼橄榄形的大眼睛里
向西
巅簸了数千公里

旅人的心也蜿蜒游去
远远的,一条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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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


我们在屋子里读书
雾来了 窗都迷了路
我在玻璃上划出
几条水溶溶的小径
并请你用鲜红的嘴形
在路的开端
吻上一枚唇印

泡茶时 雾刚散
整片风景的上方
停着一颗
打哈欠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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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泊长江某镇


现代巨轮强悍地泊入码头的黑夜
舷梯着地,或挑或提下去
          一张张黄橙橙的脸
另一头,台制电冰箱才坐上
背夫的肩膀,就舒服地吭唷吭唷
而还有半个小镇的人倚在舷上
把头伸给夜景去抚摸
听,有一只畚箕,在什么地方慷慨慷慨
敲打着胖嘟嘟的巨轮
一船垃圾都喂予江水的馋嘴
上去一层甲板,一排躺椅张开几付白牙齿
将苹果之夜咬得轻轻脆脆
寂静中,闻得到一只手在冒汗
紧抓几千里外的卫生纸
正稀释着肚子里的乡思
最上那一层没人,一根菸蒂丢出来
很亮,中华牌的吧
“他妈的”,不知谁喊
仿佛下了一道命令,不曾停留
萤火般一层层飞下飞下
江水举高手举高手将它
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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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


无人看得清它潜藏的欲望
一朵黑云忽浅,忽深,在草原上方
诡谲如黑色的潜艇,巡航于天空
何故我竟成了灰兔?没命地追逐
它那袭??满地飘忽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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